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张思齐

文化大革命前，每年都有农忙假。农忙假大约两至三周，由于每年农季不同，故而略有调整。农忙假在五月里。红五月的鲜花在那时候开放。中学生的青春也在那时候闪射出绚丽的色彩。

1965年，我在四川省南川中学校读初中二年级。那一年的农忙假我记得真切。南川中学规模大，农忙假到来的时候，学校将师生们分成若干个支农大队。每个支农大队驻一个行政村。行政村，那时叫做生产大队。那一年，我们年级（初中66届，简称66初）的四个班，与高中67届（简称67高）的两个班，组编在一起，进驻流金村。农忙假到来时，农村同学按照规定均回自己的家乡劳动。因为农村的同学占大多数，所以我们那个支农大队只有一百人左右。

从县城出发往北行，沿公路步行六公里半，到达北固乡政府的所在地永生桥。乡，那时叫人民公社，简称公社，但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为 “乡上”。那桥是凤嘴江上的一座石拱桥，古朴苍劲。从永生桥顺着河岸往下游走，有一条古老的石板大路，步行两三公里就是流金村了。

滔滔凤嘴江一路奔流，到了永生桥之后绕了一个大弯。流金村是一个偌大的平坝，它位于凤嘴江右岸的大弯里。在快进村的地方有一株亭亭玉立的大柏树，约莫三丈高，仿佛流金村的地标。多年以后，我提笔画画，还喜欢画大树下的农村。我心中理想的农村，其原型就是流金村。在平坝的尽头是浅蓝色的远山。史料记载，南川县城在宋朝时位于流金村。流金村，三面无山，一面虽有山然而距山太远，不便于防守，于是南川将县城搬迁至今天的地址。今日南川城，位于凤嘴江上游的盆地中。

在流金村我见证了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南川历史上不出产小麦，几千年来一直以稻谷、玉米、薯类、瓜豆为生。抗日战争时期，县办农场试种过小麦，但是始终没有推广成功。解放后南川来了一位真抓实干的县委书记，他叫宫家和，南下干部，山东人，他带领人民把南川建成了苹果基地和小麦丰产地。南川苹果通过广交会出口世界各地，使用的名称是四川青苹。大约从1963年起，小麦与稻谷和玉米一起成了南川的主粮。我们在流金村，打地铺睡觉，吃饭则轮流到农户的家中。一日三餐都很好，午饭特别好。一般是每桌一大盆鸡蛋面条，当汤菜吃，其中搁了老盐菜，香得很。主菜大多为把把藠炒回锅肉。现在也有把把藠，湖南把它搞成了产业，不过只是当腌制品吃着玩，酸酸甜甜的，成了不少女孩子的所爱。这哪里有把把藠炒回锅肉好吃呢？把把藠炒回锅肉，其做法是这样的：将把把藠淖水，切成两半，再与五花肉片混合翻炒，加适量盐，少量豆瓣，还要记得加点儿甜酱哈！炒回锅肉用的把把藠，越老越好吃。老把把藠内含淀粉，吃起来粉嘟嘟的。

在这次农忙假中，我写了一篇小小说《收麦记》，投稿给学校编的简报《战地歌声》。《战地歌声》为油印小报，编辑是金光德老师。金光德老师毕业于燕京大学新闻系，与四川大学那位大名鼎鼎的杨明照教授同届。金老师性格天真得可爱。他珍藏的面见校长司徒雷敦的照片，后来在文革中给他带来过巨大的麻烦。人骂他洋奴才，他却说并不是。这是因为，燕京大学的学生，人人均可面见校长，提前一个月预约即可。金老师奉行的办报理念是从基层做起。从燕京大学毕业之后，金老师谢绝了《中央日报》的邀请，回到家乡南川，独立创报办报。解放后，根据当时的需要，金老师改行教中学语文。恢复学习英语之后，金老师也教英语。他的英语，发音好，口语溜。投稿时，我没署名。发表时，作者栏为“佚名”。同学们都知道，那篇文章是我写的。文章的结尾是一首小诗，其中有云：阿义小老虎，战斗在山下。赤膊上阵来，麦垄刷刷刷。不大一会儿，麦束把连把。阿义，指刘忠义，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后来在东方红机械厂工作，那是一座三线工厂，直至退休。2016年，南川的同学们搞初中毕业五十周年聚会。刘忠义在旅游迪拜之后兴致勃勃，于是出示了他的一幅画作。那是他的自画像，颇为传神。

在这次农忙假期间举办过一个师生与村民的联欢会。联欢会在一个打谷场上举行。打谷场上是堆成小山一般的金黄色的麦粒。南川中学的高初中老师和同学们一起表演了节目。那天晚上，北固人民公社的社长也赶来了，以示对支农工作的重视。社长是一位女性，姓喻，二十八九岁，她模样儿清秀，脚穿解放鞋，身著蓝色长裤。喻社长那一件蓝底白花的衣服，鲜明地衬托出劳动人民出身的青年女干部那特有的轮廓。在大家的一再鼓掌邀请之下，喻社长站起身来，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支歌。那支歌叫《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那天夜晚，月光皎洁。喻社长唱歌的时候，胸脯高低起伏，双眸熠熠生辉。那情景，我终身难忘！

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南川县委书记宫家和著

宫家和书记著书内封面

宫家和书记著书的封底

把把藠得名于其长把把

这是把把藠的可食部分

重庆南川区北固永生桥

今日重庆南川北固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