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贡植楷处”的思绪(修改稿)

茶者

<p class="ql-block">  一个秋天,到济南参加茶博会,展期四天,第三天下午,我将展台交给朋友代管,匆匆到高铁站,买了一张车票,直奔曲阜。</p><p class="ql-block"> 到曲阜,已入夜,下着微凉的雨,寻一城内的宾馆住下,夜晚竞然梦见几个汉字的构成原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在开城典礼之后,我随着游客们走进万仞宫墙,开始“孔庙”,“孔府”和“孔林”的游览。</p><p class="ql-block"> 我到曲阜的心愿之一是探寻“子贡植楷处”。所以,随大流匆匆走过如故官般的孔府和孔庙之后,便来到孔林。</p><p class="ql-block"> 进入“至圣林”大门, 沿着甬道来到圣人墓前,巨大的圆拱形墓庐上长满清草,墓前立一块布满裂痕的石碑,上书“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墓”,我垂首致敬,心中默念着:夫子,我来看您了。不远处是圣人儿子孔鲤和孙子孔汲的墓地,寓携子抱孙之意。</p><p class="ql-block"> 接着,我提着心来到“子贡手植楷”处。这里有一块约二米多高的石碑,青灰的碑身上描着鲜红的“子贡植楷处”几个大字,碑之后,立一小砖塔,供奉子贡手植楷的残留树桩,砖塔一侧立有“楷亭”,亭中立一碑,据说绘有损坏前的树形模样。“楷亭”一侧是诗碑,上书清初诗人施闰章的五律一首:“不辨何年植,残碑留至今。共看独树影,犹见古人心。阅历风霜尽,苍茫天地阴。经过筑室处,千载一沾襟”。</p><p class="ql-block"> 石碑后不远,有一处三间小房,立有一碑,上书“子贡庐墓处”。</p><p class="ql-block"> 这是二千多年前,泗水之畔,子贡为先师庐墓之处吗?我不知道,也许是吧!</p> <p class="ql-block">  公元前495年,孔子五十七岁。三年前,他愤而辞官离鲁,率众弟子周游列国。这三年,他辗转于卫、陈,齐等国之间,屡遭馋言、冷落,两次被围困于荒郊,还遭“妇人之辱”。</p><p class="ql-block"> 此时,他收下一名弟子,名端木赐,字子贡,时年二十五岁,卫国人,经商世家,二十岁承续家业。相对于已过不惑之年的子路、伯牛、曾点等师兄,他还年轻:和颜回、冉求等人年龄不相上下,比子夏、子游、子张、曾参等师弟大一轮多。</p><p class="ql-block"> 子贡天资聪慧,相貌俊朗,自视甚高。他的理想是:着素衣白冠,临风而立,于两国之间,不费兵卒,不花钱粮,仅凭口舌之辨,让两国重修和好,亲如兄弟。相对于颜回的为小国之相,子路的治理千乘之国,公西赤的管理祭祀小吏的志向,子贡的理想洒脱而飘逸。</p><p class="ql-block"> 入孔门第一年,子贡是斜着眼看老师;第二年,略有收敛,平视老师;第三年,才开始仰视老师。之后的岁月,则完全折服在圣哲的光辉之下。</p><p class="ql-block"> 公元前489年,孔子六十三岁,和众弟子被围困于陈国和蔡国之间,断粮七天,众人靠喝菜汤充饥,饥寒交迫。孔子依旧端坐于树下,弹琴颂歌不绝于耳,并吩咐弟子们读《诗经》《尚书》,温习礼仪。子贡和子路议论说:“先生被鲁国驱逐,被卫国冷落,在宋国倚以讲学的树都给砍了,杀先生无罪,辱先生无过,穷途末路,他还有心弹琴唱歌,未免太无耻了”,颜回听后转告孔子,孔子推开琴弦叹道:见识浅啊,叫他俩过来。俩人进来后,子路愤愤的说:这难道还不是穷途末路吗?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知晓通达道理叫通,不明白不通达道理叫穷。现在我孔丘坚持仁义之道而遭受乱世的祸患,怎么能是穷困呢,自我反省不失信念,面临灾难坚守道德,天寒地冻霜雪交加,方知松柏之茂盛。被困于陈蔡,是我孔丘的幸运啊!说完继续拨弦而歌。子路愧而闻歌拔剑起舞,子贡退而望着老师坚毅的身影,叹道: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p><p class="ql-block"> 在周游列国途中,落日西沉,孔子正在沉思,夕阳的余辉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子贡悄悄来到老师跟前躬身行礼道:老师,弟子跟随您学习数年,竭尽心力却不长进,身心疲倦,想休息去侍奉君主。孔子曰:《诗经》云,朝恭夕敬,处处谨慎,事君艰难;子贡说:我想休息侍奉双亲。孔子曰:《诗经》云,孝心无尽,谁也难免,事亲艰难;子贡又说:想休息去陪伴妻儿。孔子曰:《诗经》言,垂范于妻子兄弟,才能齐家治国,陪伴家人更难;子贡最后说:那我去耕田总能休息了。孔子说:《诗经》曰,白天割草,晚上搓绳,修补房屋,开始播种,耕田更难。子贡着急了:那我就不能停止学习,稍为休息一下吗?孔子纹丝不动,抬了抬眼皮,指着远处的坟包说:你看那座坟墓吧!那么高,像山峰,像铁鼎,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休息了吧?子贡楞住了,失声叹道:是死亡啊,大哉死亡,君子安息了,小人也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师生俩的身影慢慢溶入夜色之中。</p><p class="ql-block"> 穿越二千多年的时光,师生俩的对话,如一道闪电击中我的心田,不禁潸然泪下。</p> <p class="ql-block">  斗转星移,子贡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成为孔门之下一颗璀璨的宝石。</p><p class="ql-block"> 纵横列国。约在公元前484年,齐将伐鲁,鲁将沦陷,子贡只身前往齐、吴、越、晋,鲁等国,不费兵卒,钱粮,时局为之所动,形成存鲁、乱齐、破吴、强晋和霸越之局势。司马迁在《史记》隆重记载了此事。后期的苏秦、张仪等人只能算是子贡的小弟吧!</p><p class="ql-block"> 富可敌国。《史记》载“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史记货值外传》载有十七个巨商中,子贡名列第二。子贡经商之所得,也大多用于资助孔子的布道。《史记》载:“夫孔子名扬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p><p class="ql-block"> 当时,列国中常有子贡贤于孔子的说法。如鲁国大夫公孙武叔、陈子禽、齐景公、卫国大夫公孙朝等人。《论语•子张》载: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子贡在此将孔子学说喻作高墙内的华丽建筑,不得其门而入,则难窥视内之华美。甚至将孔学比喻作日和月,高不可攀。</p><p class="ql-block"> 公元前479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阴雨绵绵,七十三岁的孔子起床,柱着手杖出屋,倚着门框,眺望着迷茫的原野,开口吟诵:泰山啊,要崩塌了,梁柱啊,要折断了,哲人啊,要枯萎了。歌罢回屋,当庭而坐。 </p><p class="ql-block"> 子贡听后和诵道:泰山如崩塌了,我将仰望什么!梁木折断了,我将依靠什么,哲人如枯萎了,我将仰仗谁呢?老师是不是生病了。唱罢进屋行礼。</p><p class="ql-block"> 孔子长叹一声说:子贡啊,你怎么这么迟才来啊!我昨夜梦见自己坐在堂前的柱子之间接受祭奠。夏人将灵柩停在对着东阶的堂上,那是主位,殷人将灵柩停在堂间柱子之间,那是处在主位和宾位之间;周人将灵柩停在对西台阶的堂上,那是迎宾的地方。我孔丘是殷的后人,现在圣贤的君主还没兴起,天下谁能尊奉我呢?我大概快死了。</p><p class="ql-block"> 随后卧床不起,七天后,一代圣王与世长辞。</p><p class="ql-block"> 子贡和众弟子以王侯之礼操办孔子的丧事,鲁哀公前来吊唁,宣读祭文:“上天不怜悯我,不愿留下这样一位老人,让他护佑我,让我忧愁痛苦,呜呼哀哉,尼父,失去您就失去榜样啊!”</p><p class="ql-block"> 子贡当堂站出来,斥责鲁哀公的虚伪言辞,一言既出,满庭皆惊。</p><p class="ql-block"> 子贡和众弟子将孔子葬在曲阜城北泗水之上,坟边遍植松柏以铭孔子之志。子贡种下一株楷树,据传,子贡手植楷到清康熙年间才毁于雷击,仅存树干,这就是我们目前看到的“子贡植楷处”。</p><p class="ql-block"> 众弟子在坟边修棚盖房,守孝三年,三年丧毕,众人挥泪告别,惟子贡不忍离去,独自留下,再守三年。</p> <p class="ql-block">  孔子辞世那年,子贡四十岁,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而他对着一座孤坟,几丛枯松,将整整二千多个日夜付之寂寞,在草庐之中无动于衷。或拨弦而歌,或闻鸡起舞,或吟诵经书。将岁月揉进无尽的思念之中。</p><p class="ql-block"> 六年丧毕,子贡谢绝出世,承先师之志,潜心布道,</p><p class="ql-block">“学不厌,诲不倦”,直至生命的终点。</p><p class="ql-block"> 中国数千年之历史,孔夫子之德如巍峨之山峰,俯视天下:而子贡之德如上天的霞光,将山峰辉映的如此绚丽多彩。儒学之路薪火相传,有孟子,荀子,曾子,有阳明子,朱子,却再无子贡啊?</p><p class="ql-block"> 清代崔述在《殊泗考信余录》中言:“子贡之推崇孔子至矣,则孔子之昌明于世者,大率由于子贡”,话有偏颇,却言中事实。</p><p class="ql-block"> 孔林寂寥,是个宽阔荒芜之处,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之下,在圣人墓前匆匆而过,到此一游。“子贡植楷处”无人停留,“子贡庐墓处”石碑后的三间小房,挂着“办公区域,游人止步”的小牌,拒绝游人靠近,我透窗观望,里面竟然放着一些农具。</p><p class="ql-block"> 来曲阜,还有一个愿望,想寻找一家专业的,集儒家典籍之大成的书店,挑几本好书,但没能如愿。</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下午,我到孟子故里邹城拜竭,邹城离曲阜很近,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却鲜有人知,车也少。我坐上一部小巴士,在当年鲁国广袤的原野上,沿着颠簸不平的公路,向暮霭中的亚圣故里驶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