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1925年-2008年5月12日)</span></p> <p class="ql-block">1982年初夏,美国著名现代画派画家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访华,在美术界十分轰动,标志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在文化方面与世界接轨走出了具有时代意义的一大步。 罗伯特·劳森伯格(1925年-2008年5月12日),1925年出生于美国堪萨斯州,是战后美国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他在美国与欧洲学习艺术后,于1949年进入“艺术学生联盟”(Art Students League),并开始在全球的剧场中从事舞台与服装设计。之后,劳森伯格将达达艺术的现成品与抽象主义的行动绘画结合起来,创造了著名的“综合绘画”,这是他走向波普艺术的开端。在20世纪60年代,他开始把大众图像拼贴成大型丝网版画,对波普艺术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他以抽象表现主义风格试验摄影设计与绘画,逐渐发展出个人的独特艺术风格——融合绘画(Combine Painting);这是一种美术拼贴技法,利用生活上的实物与新闻图片组成抽象的画板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和赖少其。赖少其(1915年—2000年),鲁迅时期新木刻运动主要成员之一,著名版画家、国画家。时任中共安徽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文联主席、省美协主席</span></p> <p class="ql-block">我当时在中国美术家协会安徽分会担任业务秘书,也是协会的驻会画家,深感几十年来的封闭,使我们的艺术视野十分狭窄,有必要让安徽的画家也了解一些外国绘画的现状,来激发我们的艺术创作力。此前已经邀请过一位美国画家亨利·柯来安徽写生作画并在合肥办展览,介绍《美国绘画200年》,大家反响非常好。因此,我向省美协主席赖少其介绍了劳森伯格访华的有关情况,请示他可否也邀请劳森伯格来安徽介绍美国的现代抽象艺术。赖部长很支持。其实,他在三十年代的版画创作就吸收了许多西方现代派艺术的涵养,一些作品即使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很前卫。但他作为省委宣传部和省文联领导,加上“文革”关了几年“牛棚”挨批斗的经历,阴影犹在,尤其听说在北京一些极左的批评家对劳森伯格的作品视之为“垃圾艺术”,争议不少,他觉得他不便公开支持。他让我以个人身份与中国美协联系试探一下,看看能否安排到安徽来走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劳森伯格当时写给美国同事的明信片</span></p> <p class="ql-block">我联系了中国美协外联部的江有生主任和翻译张铨女士,江有生说外宾的行程由外事部门安排,美协插不上手,但张铨很积极,她说她和劳森伯格的翻译有见面的机会,表示可以通过翻译和劳森伯格个人沟通一下试试。 没过几天,安徽省外事部门和省委宣传部就通知了省文联党组,安排接待美国画家的外事任务,文联当然安排給美协承担。因此,赖部长到美协正式传达文件,安排工作,他进门笑着朝我挥挥手里的文件,什么也没多说,两人心知肚明。文件对这次的接待工作措辞冷淡,要求接待工作不卑不亢,严格遵守外事纪律,遇事及时请示,不是特别热情。赖部长决定在合肥安排接送宴请,举行一次内部作品展览与小范围的讲座,安排版画家、美协副秘书长师松龄全程陪同去泾县宣纸厂参观、游览黄山。我在后方安排接应与展览、讲座等事。其他同志配合工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劳森伯格在安徽</span></p> <p class="ql-block">其实,劳森伯格最感兴趣的是参观宣纸制作工艺。由于此前传说有日本人参观宣纸厂偷取了工艺流程,回日本后生产的宣纸抢夺了中国的宣纸市场,因此,参观宣纸厂成了国家机密,不让外国人进入宣纸厂参观。但为了满足劳森伯格的愿望,我们和省轻工业厅联系后,他们专门安排人在泾县招待所临时安排一个展示设备,可供简单了解工艺程序,但不涉配方等工艺机密。因此,师松龄陪劳森伯格一行到了泾县直接住进招待所,没能进入宣纸厂。劳森伯格因此非常不满,他写信給美国的同事说:“明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将继续深入中国之旅,前往那个造纸作坊的所在地。那个地方似乎从来没有外人造访,他们会为我们特别做一个造纸研磨机,我们之后就一直待在那里。处于某些原因,研磨机所处的地方禁止入内。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像是自成一体的外来社群。要做成这个项目,需要极大的运气,这次海外旅行经历可谓一大历练。这里也没有购物商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劳森伯格在泾县招待所与宣纸厂的工人一起制作他的宣纸作品</span></p> <p class="ql-block">但是,劳森伯格还是提出了一些意外要求,想用宣纸和纸浆就地制作一些作品。师松龄打电话回来请示,我们立即与省轻工业厅联系,答应通知宣纸厂为他提供需要的纸浆和宣纸,据说这种纸浆即使他回国后让专家化验,也是得不到宣纸成分的准确信息的,可谓煞费心思,宣纸厂并派工人带着工具帮助他使用,当然也有安保任务。劳森伯格有名的《七个字》系列作品和《中国凉廊 》等五十多幅作品,就是在这些工人的协助下制作出来,并按他的要求,工人用以三十层宣纸和一层丝绸为基础,把他的团队在上海淘来的月份牌年画、香烟牌上一些象征好运的图像,拼贴在宣纸上,再覆上半透明薄如蝉翼的一层宣纸,形成似隐似现的感觉,然后用纸浆在宣纸上浮雕砌出立体的汉字,分别为“个人”(individual)、“变”change)、“号”(howl)、“光”(light)、“干”(trunk)、“丹心”(red heart)、“真”(truth)。之后,艺术家又为这些作品添加了金箔和布制圆章,创造了有中国风味的诗意波普。劳森伯格非常满意他的新作,让工人按同样的内容复制70套。制作结束后他问要付多少钱?宣纸厂算了半天也加了码,但也只按平方尺的纸钱收了他的钱,他大呼便宜,后来才知道这些作品到了美国,一幅就卖了几万美金。不过工人们在和劳森伯格的几天相处中,对他印象非常好,说他为人朴素,穿着劳动布裤子(后来才知道是价格不菲的“牛仔裤”)和他们一起干活,不怕脏不怕累,待人没有大艺术家的架子。 离开泾县后,劳森伯格一行在师松龄的陪同下,在黄山玩得很开心,显然那些奇峰怪石乱云給了他许多审美的满足。回到合肥,我们在稻香楼宾馆为他安排了小型展览和二三十人的讲座。说实话,当时能够理解这些作品和听懂讲座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也包括我自己在内,要到1985年后对西方现代美术有了更多了解之后,才感到错过了与大师直接对话的机会。 为了感谢安徽美协的接待,临行前劳森伯格向安徽美协捐赠了3000元美金,要求我们把这笔费用将用在年轻艺术家的培养上。 我代表美协起草了一封感谢信并承诺了他的要求,后来这封感谢信居然也成了他的30米长的卷轴式作品《中国夏宫》的一部分,在1985年11月间再次访问中国时,于中国美术馆举行的“劳生柏作品国际巡回展”中展出,18天内吸引了30万人次的观众。他的这次展览被美术研究者称为“发生于泾县的艺术与实践的互动与能量”,赋予ROCI项目的标称,意为“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方式与桥梁”。1993年,劳森伯格因其艺术成就获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颁发的国家艺术奖章。</p> <p class="ql-block">劳森伯格用宣纸作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劳森伯格在泾县完成的《七个字》的系列作品</span></p> <p class="ql-block">劳森伯格的作品在中国的展出更像是一个“药引子”,迅速促使80年代后期中国当代先锋性艺术实践运动突飞猛进。有研究者认为劳森伯格是对60、70后一代中国艺术家影响最大的艺术家之一。其时正值国内各种文化反思与艺术实验风潮汹涌,展览由此迅疾地成为席卷当时中国艺术界的一场“风暴”。首先是年轻的艺术家们被认为受到了劳申伯格的“影响”——无论是主动吸收还是刻意模仿、不管是误读还是真解,然后持续渗透到往后不同时代的艺术家的创作中。 我的《美术》杂志同事高名潞在《85美术运动》一文中指出:“在中国画家正苦苦寻觅新观念而窘于思维空间的狭窄之时,它无疑是一股新鲜空气,尽管这已是西方60年代已经出现的旧玩意儿,而在中国这个特定的空间中,却成为新东西……”画家们用本土资源丰富创作素材和灵感,把更多的技术信息和艺术观念丰富着自己的头脑,不仅把形式的“模仿”作为对劳森伯格最直接的“致敬”,同时,由于原理性的误判和非理性的知识迁移,把劳森伯格艺术的“综合性”特征分解,取其单一的艺术形式放大,在中国未经开发的艺术沃土上,向不同的方发展。尤其是影像、拼贴、丝网印刷这些在劳森伯格作品中常出现的手法被提取出来,开始变为中国艺术家表达的新的语言媒介,吸收于各自的艺术创作中。在我熟识的朋友中,安徽版画家应天齐曾在不同场合强调了劳申伯格中国展和讲座对他创作思维的影响,促使他的艺术面貌不限于传统版画的媒介更新,更是在综合绘画、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等方面创作出许多有影响力的作品。最近看到摄影家老友康诗玮发表的日记式作品《秋后算账》系列,也可见其早于八九十年代,已经在用这种拼贴式日记方式创作着作品。而在中国八大美术院校,更涌现了无数的追随者,为此后及今的中国现代美术开辟了一条宽旷的大路。 </p><p class="ql-block">今日回想,当年的一个请劳森伯格来安徽走一走的建议,居然对劳森伯格本人及中国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不无得瑟,可惜自己却因悟性不足,错过了与大师对话与学习的机会,不无遗憾。 如今与此事有关的赖少其、江有生、劳森伯格、师松龄都已仙逝,再想此事,不免怅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22年7月于京郊立水桥畔</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图片和部分文字取自网络</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85年劳森伯格再次访华时的展览广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晚年劳森伯格依然喜欢用宣纸画些东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老年劳森伯格</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