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忆乘风凉》文/岳 建

岳建

《情忆乘风凉》

文/岳 建

宋代.杨万里作《夏夜追凉》：“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古人夜热而不能眠，无奈乘凉又无风。夏季乘凉，又称纳凉，唯常州人叫乘风凉，无风何谓凉？冬季冷，有冷在风上一说，可见虽是方言，却贴切形象。

童年的记忆最清晰，从童年起每个人有两个习惯终生不变，方言与口味，刘老海粟有次央视记者釆访他，问87岁的刘老出生地在何方？刘老操一口常州话笑答：我勒(在)常州青果巷八桂堂长陀(大)格(的)……八十岁的重庆婆婆定居常州，无辣椒能下饭吗？而童年的夏季乘风凉，仿佛就在昨晚……

现在请儿孙们外出到小区内乘凉，不但他们不愿去，甚至怀疑老人脑子进了啥？在家吹吹空调多舒服，何必外出？那种纳凉的乐趣和邻里间交流，他们岂能体会到呢？临近傍晚，孩子们的首要任务是“抢地盘”，拎桶水或在人行道上，或在天井一角，在滚烫的地上浇水散热，然后架竹床、竹躺椅以占位，甚至拿只竹篮放块砖，也算抢了“一席之地”，如果谁晚去了，没地方了，也只会嘀咕一句，明天早点来，那时的邻居不会为此吵架的，天热人火气大，但人们深知一个道理：心静人自凉。

乘风凉也分几个档次：小孩在竹床上擦痱子粉，有时小脸蛋上擦白了，我们就哄笑他是“白脸曹操”，每人手执一把芭蕉扇，这是寻常人家。一个人躺在躺椅上，沏杯茶置于扶手孔内，手摇折扇，那是大先生，小孩不敢靠近。如果有户人家，能从井里捞一只“冰镇西瓜”，切成小块，放在脸盆里端上，围坐而啃，瓜子吐在盆内，洗净晒干，今后还能炒着嗑，那是大户人家，当然主人也会拿几块西瓜，分给左邻右舍的小孩吃，这就是当年乘风凉的情景。

青年时乘风凉那已下放到农村了，农村与城市不同之处，就是群蚊围攻你，白天水田中蚂蟥吸你的血，晚上蚊虫叮咬也吸血，故那时胖子较少。村民们对付蚊子也有良策，或用半干的青草点燃熏，或用麦穗壳焚烧，堆在上风口，可众人受益，虽然蚊虫驱赶了，人们的喉咙够呛，嗓子吃不消，声音嘶哑，使我至今不能在0K厅，一展高喉。人人必备芭蕉扇，拍打蚊子，节约的老人，会把扇边用布条缝合，延长使用期，倘若扇子裂开了还在用，那就是“济公”扇了，会令人指笑。为了天热我热你也热，不愿借扇，细心的主人会在扇上写上姓名以作区别，以防拿错。人们劳作一天后，却难以入睡。姑娘小媳妇围坐一起，低声唱起了“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大家聊家常，小孩们围坐在大人身边，听讲故事，岳母剌字，武松打虎，桃园三结义，还有现代的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全然不顾蚊子干扰，直到家长呼唤，才各自回家。乘风凉也是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传统教育的好场所。青年们聚在一起，仰望天空看流星，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只希望庄稼收成好，工分面值高，能找个好对象。还有拨弄乐器者，口琴、笛子、二胡，时而独奏，时而合奏，琴声悠扬在夜空中荡漾。 那时老房子不透风，闷热难熬，我和大哥在树下搭张床，架好“珠罗纱”蚊帐，铺好竹凉蓆方能入睡，但仍要小心，如四肢靠着蚊帐，那可恶的蚊子隔着蚊帐，仍来叮咬你。待天气转凉，入屋睡觉收拾蚊帐时，发现蚊帐已风化，一拉就破，原来日晒夜露，织物已老化，很是后悔，15元一顶呀。睡在室外，也有妙处，较凉快易入睡，又能欣赏各种昆虫鸣唱，蛙声此起彼落，还能看到远处闪电道道，就是不下雨，俗称“干打雷”。清晨被公鸡准时的报晓声，和赶早人行走的脚步声唤醒，这是城市中居民享受不到的。

“拍拍胸，不伤风。拍拍背，无灾晦。”“东边牛来咧，西边马来咧，隔壁张家大姐家来咧，带格嗲花？带格招虾，牛虻踏杀老鸦……”这些脍炙人口的童谣，是乘风凉的开场白，有幸被我市民俗家季全保先生，逐一收集成册，今后还能发扬传承。乘风凉时那嗒嗒嗒的木屐(木板拖鞋)声，甚是悦耳。我们把硬木锯成左右脚形，为防滑，在前后脚掌处，扦成斜方格状，那搭攀可是各种材料，用牛皮、帆布、橡胶皮带等，两边用芝麻钉钉牢，碰到万一钉头脱落，那么只能一脚高一脚低狼狈地赶回家中。为了防止小孩外出游泳溺水，老人们午睡挡在大门口，我们一群小孩，把木屐夹在腋下，躡手躡脚溜出去游泳，当然回来后少不了大人一顿训斥。

乘风凉也必须配备许多物件，藤枕头，越老越旧的竹蓆、棉蓆(丝草编织的)，铺在旧竹床上，因间隙大会夹肉。有竹、藤躺椅，竹椅分无靠背、靠背、圈身几种，搁块木板也可以。那时乘凉睡在人行道上，可夜不闭户，更无防盗门窗。有时酣睡至天亮，环卫工人来扫街了，公交头班车已轰鸣而过，才赶快撤离回家，沉睡的城市已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八十年代初还有乘风凉，随着空调进入千家万户，人们都宅家了，邻居虽鸡犬相闻，却很少往来，就是现在农村，也最多吃晚饭时大家相聚一下，就各自回去吹空调了。

行文至此，已有睡意，朦胧中又和街坊邻居在一起乘风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