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一年,故乡的黄梅雨,都会在梦里打湿我的思念。一如白居易的追忆,江南的雨中,“古巷韵绸缪”。就是在这样湿漉漉的氤氲中,一个丁香花般的姑娘,在油纸伞下,带着愁怨,泪湿清眸:“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自然地,我定当想起戴望舒的《雨巷》,都带着青春的朦胧向往。终于知道,虽然过了不止1000年,但那份牵念却始终未变:“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p> <p class="ql-block">在这个过于炎热的黄梅天里,虽然雨并没有像往年一样下个不停,但我还是止不住地想起了古铜色的油纸伞,一如萨都剌在《雨伞》中描述的那样,“开如轮,合如束……”油纸伞的骨架是由竹子做成的,一般配有木柄,而伞盖是由粗布裁剪而来的,经由桐油的反复浸染,看起来黄橙橙的,即使“雨里芭蕉声簌簌”,但撑起一片天后则是滴水不漏。宋人释道济在《雨伞》一诗里说得很是形象,看得出来,他对油纸伞的制作工艺是相当熟悉的:“一竿翠竹,巧匠批栾。条条有眼,节节皆穿。四大假合,柄在人手。归家放下,并不争先。真饶瓮泻盆倾下,一搭权为不漏天。”</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村前的黄土坡上,曾经密密匝匝地种满了油桐树。清明一过,暖风吹拂,桐花在枝头竞相绽放,就像柳永在《木兰声慢》词中所咏:“拆桐花烂熳,乍疏雨、洗清明。”漫山遍野的桐花盛开着,妆点出乡野的一片繁华,就是李商隐在诗作里描述的那个样子,在记忆里一点都没有也不会褪色:“桐花万里丹山路”。但生活中,总有风雨,惹得桐花是满地流芳。于是,常常想起,斜风中,细雨洒落在桐叶上,汇成串串雨珠。待雨珠不小心滚落下来,桐花也跟着灿烂地坠落,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一地。这个时候,我总是茫然得有些不知所措,生怕一抬脚就踩碎了一路的芳华。大概到了九月份,桐树的果子就成熟了,家家户户都会去摘点果子,把桐子择出来榨成油,然后就有了油纸伞的一张一翕,就有了“青凉伞下微微雨”的青涩记忆。</p> <p class="ql-block">那一年的清明节,正是“林梢簇簇红霞烂”的时候,我恁是抽空回了一趟慈湖畈。回去的那些天,恰巧有细雨飘落,想起了小时候撑过的宽宽大大的油纸伞,我就在堂屋和厢房里来回奔忙着,寻找着,怎奈是遍寻不得。母亲问我在找什么,我说在找那把十分笨重的油纸伞。母亲说,那些手工制作的玩意儿,现在都已经不时兴了,早就被当成柴火烧掉了。于是,我突然想起来,黄土坡上的那片桐林确实是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就想,何况是那些饱经风雨的油纸伞呢?找不到油纸伞,也罢。只是,在雨中,那些熟悉的丁香般的惆怅,怕是再也不知道在哪瓣伞下安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