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狗世

晓歌

　　北京南城后半夜起了风，然后电闪雷鸣，折腾了半宿。雨倒是没下多少，只是闹哄哄的，便不得安睡。不得安睡的夜里，自然会胡思乱想，于是瞪着昏花的老眼，写了一段不着边际的话。

        当初上帝创造这个世界，混沌初分，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在上，地在下，本来是想造一个清净的世界，朗朗乾坤，风和日丽。可后来万恶之源的蛇诱惑亚当夏娃偷食了智慧果，人类的祖先见色起意，因意生欲，这世上就有了万般的恶，这是上帝创世的原罪。原罪让这澄明的世界蒙了尘，走了样。于是，万能的上帝，想用一场世纪大洪水清洗这原罪，偏偏没能斩草除根，留下个义人设坛立约，造了方舟，保全了万物的种子，也保全了造物善意的初心。

        这是《圣经·旧约》里讲过的故事，耳熟能详。我加了许多臆想在里面，只是想追索让世界负累太多的万恶之源、梳理一切爱恨情仇的缘由，希望不要亵渎了造物的圣意。

        但是，残酷的现实是，善意的树上结满了恶果，人类的恶行与这世界一道生生不息，这是辨证与统一的哲学命题。

        试想，造物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了人，让人住在这个世界，稼穑耕耘，吃五谷的种子，喝圣泉里涓涓流淌的自然之水，已然丰衣足食。然后划下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吃杠子，杠子打老虎的道，万事万物，各安天道，是很好的安排，但欲望驱动下的无序扩张，打破了简单再生产的初级模式，万物的生存受到资源供给的限制，必然撕毁与造物主所立的约，老虎开始吃人，人开始吃肉，茹毛饮血。于是，抢夺、战乱和杀戮，诸多暴行撕毁了良善的契约，人类的堕落，周而复始。

        有时候，我总在想，这几年疫情肆虐，人类穷尽了所有的手段，都不能战胜这个肉眼都看不见的小小对手，这是不是造物主留下的后手，加速万物归于尘土的节奏，是不是又一场正本清源的世纪洪水？

       

       

　　不知何时，窗外的雷声已经归于平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的嘀嗒声，还在进行着对这个蒙了尘的世界柔弱无力地濯洗。城里的鸡都被杀光了，进了人的饕餮大口，远处传来犬吠的声音，算是报了晓。有光亮透过窗帘照进斗室，这个世界在几声狗叫中苏醒过来，一只野猫从阳台上掠过，惊落了叶子上的雨水，扑簌簌落了满地。

        还没有人在窗外行走，远处又传来几声狗叫，惊醒了躲在屋檐下流浪猫的美梦。此刻，窗外是猫狗的世界。

　　与狗比起来，猫算是可怜的物种。

        这些年城里家家户户养狗，很多人心甘情愿地做了畜生的爹妈，所以狗仗人势，自然招摇过市，随地便溺，路人敢怒不敢言，绕着弯走道儿。与小时候在村里养的狗不同，村里的狗要看家护院，见了生人进院子，毕竟要狂吼几声，宣示主权，养狗的家里，贼是不敢擅入的。那时的狗有尊严，虽然只吃得主人的几口残羹剩饭，倒也恪尽职守，让人觉得安心。如今城里的狗，是宠物，吃精细的狗粮，有专门的宠物商店宠物医院，人模狗样的养尊处优，只需跟在主人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摇摇尾巴，就可博得忠心事主的美名。有时候还能睡主人的床，亲主人的脸，都是与人处得久了，学了人的狡黠与厚颜无耻，所谓狗有狗道，称之为狗世也无不妥。

        猫就不同了。猫的天职是捉耗子，需要在暗夜里，睁着一对绿莹莹的毛眼眼，上天入地，昼伏夜出，守着耗子的生门，干杀戮的营生，虽然猫有老虎的好模样和悠然的步态，终是干的杀人越货下三滥的勾当，在人的眼里，天经地义。这些年，猫也是宠物，只是猫也想学狗的样子，只摇尾巴不抓耗子，很让世人诟病，终是抢不过狗的风头，而且据说猫没有狗忠心，嫌贫爱富，一言不合就四处流浪，变成流浪猫，餐风露宿，居无定所，怪可怜见的。而狗就不同，就算是把狗抛弃在数十里外，它也会寻着一丝丝气味找回主人。这我是亲历过的。

        猫流浪久了，终归还是猫，只是宠物和流浪的定语不同而已。而狗一旦无家可归，变成狼也未可知，饿急了的狗，也会像狼一样咬人，这几年在文明的社区，常常有恶狗咬了人的新闻，便是证据。

        狗有时候也会多管闲事去抓耗子，抢了猫的饭碗，那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游心之作，为的是宣示，在狗的世道里，可以为所欲为，认不得真。

        狗只摇尾巴就能得到的，猫抓多少只老鼠也得不到，这是猫的不幸，更是人的偏见种下的恶。

       

　　今儿是周末，窗外又下了雨，我得放下着猫儿狗儿的奇谈怪论，去睡会儿，剩下的事，桥归桥，路归路，都交给上帝吧。

        等我从梦中醒来，该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了吧？

                     2022年7月3日写于北京南城寓所。

        （图一是阿呆的照片，儿子家的宠物。图二、四、五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