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

三国演义

<p class="ql-block">  2001年,因参加一次行业协会的活动,终于有机会踏上出生地——新疆乌鲁木齐,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取行李出机场又折腾了一会,到市区几近午夜,当地接待的导游兼司机妥妥地把一行人带到预订的酒店入驻,说了下第二天的行程就离开了,我们一行八人各自拿好房卡回房休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次返回出生地,期许了许多年,大多时侯是没有机会,有几次来疆的机会又因与手头工作冲突而放弃。三十六年后故地重游,有期待更有一点兴奋,虽然已是内地午夜时分,却没有一丝睡意,打电话给隔壁老杨,问想不想下去喝一杯,老杨倒是爽快,十分钟后大堂见。因2小时时差,酒店大堂酒吧才开始热闹起来,大部分是住店的客人,也有晚饭后没有尽兴的当地陪客,又聚拢了第二埸。想不到边城一点也不输内地一线城市的繁华,并且因有多民族的陪衬,反倒多了些异域的风情。</p><p class="ql-block"> 据父母讲,我就出生在乌鲁木齐民族混杂居住的红山区,居民区是一栋栋平房,同一栋平房里住着四、五户人家,那时候住房都不宽裕,那种带内走廊的半地下窝棚式平房。之所以采用半地下平房,一是节省建材也便于施工,省去一米多砖墙,二是冬暖夏凉利于居住,而内走廊春夏可遮风挡雨,冬可阻挡暴雪封门,更兼顾方便邻里串门。一般每家两房一户,里屋一般盘火炕大通铺住人,外屋饮食起居待客做饭,若孩子多的再加半间,两间半房就称为大户了,我们这栋房子里住了五户,我家住把头那套冬冷夏热。间隔第二家,就是一户维吾尔族家庭,有两个女儿大的四岁、小的两岁,而隔壁住着山东老乡李大娘一家,三个孩子两儿一女,最小的女儿也二岁半了,所以多半间房,属于大户型。</p><p class="ql-block">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到两岁,父亲做为建筑工人,平日建筑工地出外业,风吹日晒雨淋,每天早出晚归,春夏秋三季即使是周日也一直加班。小小的我只好由母亲亲自带,母亲居家又带孩子又操持家务,洗涮做饭一天忙前忙后,总要出门置办些家用,遇到刮风下雨,冬雪天气,就会把我放在隔壁李大娘家,有几次李大娘也忙或者不在,只好放在维族大妈家(那时没有幼稚园托儿所),我亲切地称李大娘为大娘,而维族大妈为古丽阿姨,他们都喜欢我这个“巴郎子”。中国有句古话,远亲不如近邻,和睦的邻里关系,是你的福份,更何况我们这些流落异域的异乡人。新疆和平解放后,采取民族区域自治,王震将军治疆,政治经济双管齐下,各民族融洽相处,团结一致其乐融融。一改民国及之前把边疆作为荒蛮之地,流放充军之地以及政治上的大汉族沙文主义过往。虽然经济刚刚起步,荒凉依旧,新疆焕发出一道霞光,是各民族团结和谐共处最好的时期之一。</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四年,罗布泊爆炸了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经举国机制下,核工业人数年的艰苦奋斗,完成了苏联毁约撤人后自主开发原子弹的使命。当时各行各业一直秉持着先生产后生活的理念,核能界也无例外,在茫茫戈壁滩上完成了第一课核弹的试爆后,核城虽然有为苏联专家特建的红楼,后专家撤离改为厂办。可我们的科学家和工人战士们却在简易的干打垒窝棚里一待数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核爆成功后基地的生活区建设提上日程,经跨部委协调,一支民用建筑队奉调进入核城,这才逐步开始了我们所称的福利区建设。一纸调令,父亲所在的施工队伍由疆入陇,家也从乌鲁木齐搬到兰州,开啟了我做为基建子弟迁徙的第一程。</p><p class="ql-block"> 简单的与老杨聊着天,每人要了一扎冰镇扎啤,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耳中不时漂来几句操着天南海北口音的普通话,间隔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维吾尔语,整个大堂酒吧处于一种蠕懒的状态,嘈杂而不混乱,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在漫不经心间撸着烤串,时不时吸吮下沾染油脂的手指,呡一口扎啤,思绪在现实和虚幻中切换,难道我真的在此生活过吗?记忆中几乎是一张白纸,偶尔的构图是父母提及的话题,毕竟已是午夜两点,一丝困顿袭来打个哈欠,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一口干掉杯中的残酒,走出酒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中巴车在晨曦中驶离乌鲁木齐,第一站达坂城,天色微亮远方呈现一片黛色,道路两侧隐隐约约掠过耸立着巨大的钢管塔,微风中影影绰绰望见有些低速旋转的叶片,在慢悠悠的转动,司机讲那是风电场,那时风电刚刚兴起,而达坂城风电场是国内最早的风电试验场之一,当时金风科技还是一家初创公司,在盈亏线上挣扎,靠政府补贴度日,远没有现在这般叱咤股市,风光无二。达坂城的出名与西域歌王王洛宾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有关,《达坂城的姑娘》,独有的旋律,优美的歌词和对异域风情的渴求,描写了当年边疆青年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希冀,当我们询问这段浪漫的传说时,司机兼导游却戏谑的说,由于当年修建兰新公路,经过经年累月的劳动,一些筑路工人至此已是劳累至极,尽管越来越接近目标,但是因长期劳作产生了困顿疲劳,一度进度滞后,故请王洛宾创作了这首歌以鼓舞士气,果不其然,之后建设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贯通了通往西域的兰新公路,可美丽的姑娘千千万,唯有情人才好看?如今这段入疆的公路已经成为欧亚大陆桥的一部分。我倒愿意相信歌词里唱的:“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p><p class="ql-block"> 穿过达坂城,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一条近乎笔直的黑色柏油马路将戈壁剖做两半,向远方延伸伸展,目力所及一眼望不到头,天尽头处天路相连混然一体,更显其荒凉凄美。大漠的荒凉和空寂,初看没有绿色植被,没有奔跑的动物,没有生命的痕迹,宛若死亡之海,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面包车车轮接触路面的沙沙声,仿佛月面定格在灰色的画板上,连大气也处于凝固状态。太阳慢慢升起,已改晨间的清凉,炙烤着荒凉之地,面包车奔驰而过,不时窗外掠过的几蔟骆驼草,间或还有几棵孤零零的红柳,昭示着这不是死亡之地,仍然有生命的坚守。</p><p class="ql-block"> 同行有两位来自于新加坡的朋友,目睹从未见过的情景,兴奋地坐不住了,一人拿出相机跑到副驾驶座位上,不停地按下快门,惊喜写在脸上,边拍照边啧啧称奇,另一人则不断望着窗外戈壁滩发出阵阵惊叹声,“喔噻,太棒啦”略带南洋口音的普通话充斥着整个车箱,一轮红日升起,如火焰炙烤着这片土地,灰蒙蒙的戈壁滩涂上了一层金黄色,太壮观了,这对于一个掩映在婆娑椰林里的城市国家的居民,怎么会体会万里疆域戈壁荒漠的奇景,壮观而凄美。约莫半个小时后,也许过了最初的兴奋点,也许是审美疲劳,两人又回到座位上渐渐地归于平静。</p><p class="ql-block"> 到达吐鲁番,在阴凉的葡萄架下,鞠一捧从坎儿井中淘出的凉水洗把脸,清冽而甘爽,围桌品尝新摘的葡萄哈密瓜西瓜等新鲜水果,一大盘大盘鸡,黄澄澄的手抓饭,洋葱西红柿拌的炮仗拉条子,大盘鸡是公鸡中的战斗鸡,肥美有嚼头,烤馕抓饭油馓子,原汁原味,这是内地无法比拟的美食。</p> <p class="ql-block"> 路过火焰山拍几张照片又上车匆匆赶路,今天的行程是直达库尔勒。</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中午的美食吃的过饱,午后的面包车内不时响起一阵阵鼾声,此起彼伏,车内复归于寂静,怕司机也瞌睡,遂坐到副驾驶座位上与司机攀谈起来,唠起家常,司机自我介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二代,家住石河子,父亲祖籍陕西,是抗美援朝后归国的战斗英雄军人,整建制屯垦戊边,母亲是湖南人,当年八千湘女下天山,经组织介绍结为夫妻,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位姐姐,都已成家,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石河子大学毕业后,遂到了乌鲁木齐闯天下,做过一家事业单位的职员,不习惯朝九晚五的呆板生活,遂出来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旅行社,接待八方来客,每天可以见着天南地北的人,见证着不一样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当我试探性的提到乌鲁木齐红山区时,他表示随着改革开放,近十几年乌鲁木齐的变化也很大,许多地方都拆迁重建,早己面目全非,他对乌鲁木齐老市区也不熟,不过若我执意要寻访故地,回乌鲁木齐后他可以找找朋友打听打听,我当机表示谢谢。</p> <p class="ql-block">  谈话时间过得飞快,路的前方出现一片浩瀚的水域,水天相连混为一色,莫非是传说中的海市辰楼。司机笑着说,不是,我们马上到达博斯腾湖,新疆境内最大的淡水湖,博斯腾湖东西长约55公里,南北宽约25公里,湖表面积约1000平方公里 ,湖面海拔约1048米,平均深度9米,最深处17米。宛若一颗明珠镶嵌在西域大地上,昭告着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源。车内同行的旅伴一下全部从睡梦和假寐中醒来,欢呼雀跃,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把碧波荡漾的湖水与荒凉死寂的戈壁沙漠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兴奋状态是我之前所没有想到的,而后面大家的行为简直称奇,匪夷所思。</p><p class="ql-block"> 在大家的一致央求下,司机把面包车开到了湖边,此刻约下午七点钟的样子,太阳己经西斜,由炽热的赤白渐渐地蒙上一层红晕,阳光映照在湖水上,波光潋滟晴尚好,碧波荡漾云天阔,水天一色。湖边的芦苇密密扎扎挤作一团,一阵微风推来层层细浪,透过芦苇拍打着湖岸,发出轻微的哗哗拍岸声,大伙慢慢的向湖边聚集,弯腰屈膝鞠一捧湖水,洗去满脸的旅途疲惫和困顿。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早有预谋,不知誰推了一把老杨,老杨立足未稳一脚踏入湖中,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老杨并不气恼,索性向湖水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大家一块下水凉快凉快,一个,两个,三个,不用数了,剩余的人似乎不约而同跳入湖中,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野游。</p><p class="ql-block"> 虽然是夏季,可穿衣游泳的体会并不美妙,又不知谁在水中渐渐退去了上衣、长裤、短裤甚至内裤,在那个七月的沙漠湖泊,一群奔四的中年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无遮无拦的在碧波荡漾的博斯腾湖中裸泳,人类的天性在无人的沙漠中释放,人前谦谦君子之风荡然无存,说好的中年男人的老成持重,成熟男人的稳重都不翼而飞?</p> <p class="ql-block">  由于博斯腾湖的意外之旅,耽误了一些时间,让我们的行程在最后一段不得不在夜幕中前行,其实到达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我们的面包车已经在沙漠,戈壁,草原,甚至一小片绿洲间穿行,夜间行车,周围漆黑一片更显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当然是司机。我们的司机不错,虽然没能劝阻我们在博斯腾湖的胡闹和耽搁,可也没有一句怨言,在暗夜里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目视前方任劳任怨,履行着司机兼导游的职责。也许在这次旅行中又见识了一群童心未泯的中年人,他人的生活,却是自己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旅途最难熬的是接近目的地,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越是临近终点越下意识的焦虑,莫名的紧张,极度地兴奋,心理学把这归因于考试综合症或赛埸综合症。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借用《圣经》中的这则故事,提出了“约拿情结”的概念,意思是说“在我们最得意的时候,最雄心勃勃的瞬间,我们通常会害怕起来。我们既怕正视自己最低的可能性,同时也害怕自己潜力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可这仅仅是一埸旅途,一场梦幻中的西域之行,为什么会焦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黑暗尽头出现点点光亮,再到渐渐地汇聚成一片灯海,库尔勒我来啦。住石油宾馆,尝街边美食,体会夜半繁华的闹市,大漠腹地,搭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初勘探出石油而兴。经过石油人的多年勘探和努力,一座新兴的石油城拔地而起,而南疆也成为了支持东部发展的能源重镇。</p> <p class="ql-block">  1989年至1992年间,轮南2井、塔中1井、塔中4井陆续发现油气,随后更是开发出了轮南油田、塔中油田,让中国又增加了新的油气田。</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沿沙漠公路到达塔中油田,此行的最后一站,就是与当地石油部门讨论油田供电的技术问题,并现埸参观沙漠中遍布的俗称磕头机的钻井设备。解决采油机供电线损大,电压不稳的问题,那时候变频器应用不广泛,价格奇高,所以钻机供电节能成为控制成本的一种措施引起业界的兴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这是中国最早的穿越搭克拉玛干无人区的塔里木沙漠公路,经典的草方格固沙,就地取材的戈壁沙砾石碾压地基,黑色的沥青路面,仿佛玉帝抛下的一段腰带。</p> <p class="ql-block">  过去十年里,中国发现了17个亿吨级大油田和21个千亿立方米级大气田。而地处南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随着勘探技术升级,人类不断增多的活动,光伏光热新能源兴起以及伴随着的绿色制氢,一条新型能源富集区跃然纸上,可能成为又一个媲美中东的能源中心。 三天前媒体报道,且末县举办尉犁至且末沙漠公路通车仪式,尉且沙漠公路全长334公里,使且末县到库尔勒市路程缩短350公里,是继塔里木沙漠公路、阿和公路之后第三条跨越“死亡之海”的沙漠公路。</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的一段南疆之旅,也仅仅到达塔中油田#4井就戛然而止,由于工作缘故,中断了试图从塔中经民丰、玉田到达和田的行程,匆匆从乌鲁木齐返回西安,结束了这次故地重游,自然和导游讲好的重访故地的不情之请也没有了下文,徒留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