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蒋勇刚</p><p class="ql-block"> 火辣辣的太阳,肆意地炙烤着大地,使整个田野,热浪滚滚。头季水稻,部分已经转黄,弯弯的穗子,都勾起了头。秧田里,二季稻的秧苗,已是绿油油的一片,像一位待嫁的少女,等着出闺。</p><p class="ql-block"> 大病初愈的廷尧,扛着一把锄头,有气无力地走在田野间。因住院,他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去大河边的稻田里看一看了。田里的稻子,不知长得怎么样?去年的老禾谷子,大部分都卖掉交了住院费,等着头季稻割了接新哩。</p><p class="ql-block"> 远远望去,自家田里的稻子,就比相邻四仔家的稻子矮了一截。廷尧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走到了田边。田里的水稻,高一簇矮一簇。稀稀疏疏的穗子上,谷子一眼就能数清。“老天啊,为什么这么对我啊?!”廷尧狠狠的把锄头丢在田埂上,跪在稻田里,痛心的咆哮出这一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淌过他那张蜡黄色的脸,从他的下巴,滴到了膝盖下的泥土中!</p> <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廷尧架起了潲水锅,一边烧火,一边在思考着什么。旁边正在剁猪菜的大妹有些怯怯的说:“大大,今年头季稻恐怕又要减产了,你去住院了,我……我没有杀好虫!”大妹说完,几乎要哭。“不怪你,钱都给大大治病去了,哪有钱买肥料和药水啊!大大知道,你尽力了。”廷尧侧过头,安慰起自己的大女儿。大妹流着泪,把剁好的猪菜倒进了潲锅,说道:“我来煮潲吧,大大。你病刚好,医生说要多休息,早点去睡吧。”“嗯。”廷尧应声,站起来,向侧房走去。推开门,对着楼顶上挂着的一袋花生打量着。经过几番思索,拿起一张凳子,站上去把它取了下来。“大大,那是明年的花生种,你拿它做什么?”大妹看见廷尧拿着那袋花生走出侧房,问道。“马上双枪了,我想明天把这袋花生卖了,买点肉回来,做一坛粉蒸肉。没有点菜吃,双抢哪有力气做事啊。早上我去田里看了一下,那块八分田起虫太严重了,再不割就倒了。虽然有点生,总比倒在水里发芽好,后天就割回来吧,也好赶个六月六,尝新米,供天地。”廷尧答道。“那也不用把花生种卖了去,可惜了!”大妹说道。廷尧叹了口气,说:“如今家里也只有这袋花生能卖点钱了,明年要种,再想办法吧。”</p> <p class="ql-block"> 这夏日的清晨,也没有一丝风,热得树上的知了一大早就放开嗓门,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廷尧扛着那袋花生,一只手扶着袋子,一只手用搭在脖子上的大长手巾,擦着脸上的汗珠,在拥挤的街道上左挤右闪,来到了唐老五的杂货铺。“三十九斤八两,算你四十斤,老哥!”唐老五皮笑肉不笑的对廷尧说。“啊!才四十斤啊?我在家里过了称呢,有四十二斤。”廷尧半信半疑地说。“我这是公斤磅称,绝对准确,少你一两,陪你十斤,老哥!”唐老五瞪着大眼,不耐烦地说道。“老五弟,莫恼肚嘛。我家里是市斤称,可能有些不准,四十就四十,卖给你了。”廷尧不敢争辩,因为等着用钱呢,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 廷尧紧紧地捏着口袋里的三十二元钱,远远地看着屠夫大嘴肉摊上的动静。等到大嘴的猪肉卖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地走了过去。“大嘴哥,有便宜的菜卖吗?”廷尧靠近大嘴轻声地问道。“哟,廷尧老弟,买肉啊,搞双抢了是吧?来个二十斤,做两坛粉蒸肉,双抢多吃点,好有力气挑谷子,哈哈!”大嘴随手甩过来一支建设牌香烟,笑着对廷尧说。“不不不,不要那么多,十斤够了,便宜点,十斤!”廷尧两只食指架成“十”字,向大嘴比划着说。“好吧,快收摊了,这里还剩点猪头皮和杀口菜,便宜卖给你,不足十斤,配点猪油给你可以没?”大嘴问道。“可以可以,帮我称起!”廷尧赶快答应,生怕被别人抢去这么便宜的猪肉。</p><p class="ql-block"> 刚刚装花生的化肥袋子里,一包豆豉,一包海椒粉,加一坨用稻草捆起来的猪肉,便提在了廷尧的手里。他生怕这炎热的天气,把猪肉捂坏,不顾烈日当头,大步流星地往回疾走。</p> <p class="ql-block"> 刚吃过午饭,大妹从盛着井水的桶里,拿出父亲早上买回的猪肉,在鼻子上闻了闻。冰凉的井水,保鲜效果还是很好的,猪肉没有变一点味。大妹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好久没有吃肉了,今天这肉,虽说不是好肉,但终究是肉啊,大妹高兴地拿着猪肉去伙房里洗切去了。</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的石磨边,廷尧带着二妹在磨米粉。那炒香的大米,在石磨里转了几个圈,便变成了米香四溢的粉末,散落在石槽里。三妹背着小弟,站在石磨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父亲与二姐磨米粉。三妹的喉咙,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运动着。米粉的香味,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好想去抓一把吃,哪怕是一小撮也好,可又怕父亲的巴掌扇过来。</p><p class="ql-block"> 切好的猪肉,在铁锅里滋滋的冒着油花。那比米香更诱人的肉香,开始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大妹烧着火,廷尧拿着锅铲左一下右一下的翻炒着锅里的肉。看火候差不多了,撒进一大把豆豉和盐,继续翻炒。该下辣椒粉了,红红的辣椒粉,使猪肉的颜色更加好看。只是有些呛人,大妹和父亲,都不由打了几个喷嚏。“二妹,米粉收好没有?快拿进来!”眼看肉炒得快没水分了,廷尧向在石磨边收拾米粉的二妹喊道。“哎,来了!”二妹双手紧紧的捧着竹撮箕,一路小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妹与小弟那两个小尾巴。只是,他们仨的嘴角,还粘着小许米粉末子。大妹见了弟妹们的狼狈样,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总不带个好头!”廷尧对着二妹有些恼怒的说道,然后顺手接过二妹递过来的竹撮箕,将米粉沫子倒进锅里,快速地用锅铲翻拌起来。一大锅猪肉,都裹上了一层白白的米粉末子,好像打了一层白霜。米香加肉香,使这一家的四个娃子,包括廷尧自己,都在不停地咽着口水。只是,还没到六月六,这粉蒸肉,只能封在坛子里。整个双抢,就靠这一坛肉,补充一家人的体能了。</p> <p class="ql-block"> 八分田,只收了两担毛谷子。唉……总算是有了收成啦!廷尧那蜡黄色的脸上,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这收获的喜悦冲的,开始泛起了一点点红晕,完全没有了之前病态龙钟的样子。炽热的太阳,将谷子一天的暴晒,已经干透了。黄昏的嗮谷坪,村民们都在将新收的谷子过风车。明天就是六月六尝新节了,赶明早,碾了新禾米,晚上煮新米饭供天地。</p><p class="ql-block"> 米饭就快熟了,大妹赶快打开那封了几天的坛子,勺了一碗白白的粉蒸肉出来。廷尧见了,说:“少了少了,今天要供天地,多勺点!”大妹又转身,往碗里再加了一勺。掀开饭锅盖,快速地将粉蒸肉放进饭锅内。火塘里,再添了一把柴。一会儿,锅盖的缝隙开始冒白气。大妹用手凹成勺子状,将白气勺到鼻子边嗅了嗅,太香了!大妹赶紧抽出柴火,让火塘里的余温,慢慢的煨着米饭与粉蒸肉。而后,来到堂屋里,和弟妹们一起等待着父亲打酒回来……</p><p class="ql-block"> 六月六的夜,已经很深了。野外的蛙声一阵一阵的起起伏伏,让人听起来,很空灵,很悠远。堂屋里,豆点大的煤油灯一闪一闪,衬托着夜的静谧。桌子上那只盛粉蒸肉的碗,已经空空如也。歪倒的酒杯,全靠那只剩半壶酒的酒壶挡住,才没有滚落到地下。廷尧躺在旁边的竹椅上,手摇着那把已没有了边骨的蒲扇,一下没一下的驱赶着讨厌的蚊子。可任凭蚊子如何叮咬,也打不断他的美梦。在他的梦里,金灿灿的稻田一望无际,稻穗上那饱满的谷子粒,数也数不清,数也……数不清……</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蒋勇刚,笔名漓水渔歌,农村青年文学爱好者,桂林市全州县作协会员。此文于2018.12.05发表于网络文学平台【南国大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