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诗经》中说“七月流火”不是天气热的意思,但我们感觉到的七月还是“流火”的。其实这很好解释,《诗经》中讲的七月是夏历,应该是阳历八月了,农谚说“七月被,八月袄,九月棉裤少不了”,古时候的八月是挺凉爽的,不像现在,全球气候变暖,那是工业化的结果。蝉熬不住热,在杨树上“知了——知了”青筋暴突地叫着。我们乘绿皮火车前往县城赶考去。<br>车厢里闷得很,我们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滴。因为火车开得慢,感觉像蜗牛在铁轨上爬行,打开窗户只有一股热风扑进来。老师的眼睛盯着成绩好的那几位同学,那眼光像把希望注进去再取出来一样,手中的芭蕉扇呼哧呼哧不停地往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扇。数学老师担心我的字,太潦草了,写得四不像,到时候人家认错,就麻烦了。这确实点中了我的痛处,小学时我的字还是可以的,同桌每发下来新的作业本,他不敢写自己的名字,都是让我帮他写,不知怎么上了高中字越写越差,龙飞凤舞,直到现在,字拿不出手,真惭愧自己是语文老师。我淡淡地朝老师点点头。老师像个唠叨婆,一遍遍地叮嘱我们:不会做的先放着,先拣会的做,等会的都做完了,再去做那不会的。最后一定不要忘记检查。其实这些话在学校里不知叮嘱多少遍了,在火车上再叮嘱一遍,有的同学似听非听,心里想,耳朵都磨出茧子了。<br>到了县城,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大旅社里。睡大通铺。除了闷、热之外,还有蚊子来凑热闹。老师们想,如果学生一夜睡不好,第二天怎么考试?老师找来艾草,点燃了,来熏蚊子,蚊子没熏跑几个,倒把我们呛得直咳嗽。<br>越是临近考试,越是体现老师猜题押题的本领。我们的语文老师请出了他的老师,显然在指导高考语文方面是经验丰富的,给我们做了考前讲座,讲的什么内容,我现在记不清了,反正高考没考到;历史老师平时教学,将解放以来考过没考过的历史知识都烂熟于胸,哪怕一个填空,哪些考过哪些没考过、哪些考过但还会重复考,他都清清楚楚,只是上课不生动,声音轻,有些同学上历史课昏昏欲睡,这时他请来他的老同学——在市里做教研员的朱老师,这朱老师南方口音,但说起高考历史来,口若悬河,让我感到第一次听到这么高水平的历史讲座,可一切都是最后了,明天就要上战场了。<br>我们是在永红中学考的试。这永红中学就是后来的县一中,或者本来就是县一中,文化大革命中为了体现革命性,将校名改为“永红中学”,再后来又改回原来的名称了。监考老师一男一女,男的年龄大,女的年轻,且挺漂亮,他们态度都很温和,给我们端来洗脸水,里面放了毛巾,我们进考场先洗把脸,好降降温,让脑子清爽清爽。开考铃响,我们即奋笔疾书。因为天热,我胳膊下面积了一滩水,把试卷都浸湿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站在我旁边看我答题,停留了好久,回到讲台前跟那男教师耳语了几句,还朝我指了指,仿佛是说“整个考场,就那个黑黑的男同学答得最好”,我心里想,难道她知道答案?她能判断我做的题目是对是错?<br>等到下一场考试的时候,男教师朝我温和地笑了笑,带有欣赏的眼光。<br>我牢牢地记住老师的嘱咐,考一门结一门,赶紧转入下一门的复习。我是相信“临时抱佛脚”的,佛,我临时抱抱你的脚,你会帮帮我吧。还有“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所以我的同学聚在一起对答案,我不凑那个热闹;有的同学把整个中午的时间浪费了,或者聚在一起吹牛,或者用家里给的点闲钱去水煎包店吃包子喝撒汤,我则一人独往独来,跑到县城南面大堤上复习下午考的那一门。我猜想,国家提倡植树造林,地理考植树造林的可能性较大,结果我中午重点复习了植树造林,下午果然考到了,12分的论述题啊!那年的地理是有难度的,进了大学一比较才知道,我的地理分数是高的,大部分同学没及格,而我地理考70分(满分100)。<br>总共6门课程,经历了三天,终于考完了。<br> 七月高考延续了多年,于是有了“黑色七月”、“灿烂在七月”的说法,“黑色七月”,其中也有炎热、酷暑的成分在里面,我做教师监考的时候,教室里不仅放盆洗脸水和毛巾,还放冰,来降温。因为天热,全国高考便提前了一个月,那就“灿烂在六月”了。今年因为疫情影响,上海的高考推迟了一个月,变成七月高考,于是我想到我曾经历的七月高考的日子。<br><div> 2022.7.2</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