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潘家园

心灵港湾

　　潘家园旧货市场，位于北京东三环南路的潘家园桥西南。说是旧货市场，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古玩市场。马未都先生经常在电视上说到它。

影壁墙上的题字人是安训生，当年他是北京朝阳区人大主任，现在是区委副书记。估计这个旧货市场是他张罗起来的，顺手写了几个字摁到了墙上。

　　过了大北窑和双井，再经过劲松桥和南磨房路，就到了潘家园。它的外延名气，显然要比它的面积大多了。北京市政府下了决心，愣是把寸土寸金的地方，让这些小商贩经营。

　　市场经营古旧物品、珠宝玉石、工艺品、收藏品、装饰品，年成交额达数十亿元。听说，有4000余家经营商户，经商人员近万人，其中60%的经营者来自北京以外的28个省、市、自治区。

　　市场秩序有人监督，监督者就在这个活动的铁笼子里面。当然，有凳子可以坐着，有阳伞遮阳挡雨，估计喊话时还有电喇叭。所以这里看上去井然有序，没有市场惯有的叫卖声和吵闹声。

　　买卖字画的摊位，紧挨着北大门。看起来，这些东西以现代的作品居多。北京的文化场所很多，真正买画和买真正画的人，并不十分看重这里。

　　木质的手串和项链，都是成捆出售，大概率属于批发性质。届时，再浸以适当的香料，就成了类似于沉香木的工艺品。各地旅游景点兜售的纪念品，很多出自这里。

　　两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选中了几样东西。估计是放假回家，想给长辈带一点北京的纪念品。撅着屁股的老板娘，今天显得很开心。她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位可能的客户。

　　葫芦，谐音就是福禄。这东西，寓意好，模样好，很受大众欢迎。很多神话故事里，都有葫芦的身影。孙悟空在去往西天取经的路上，经常会遇到这种东西。

　　瓷器，是古玩市场的大类。听说，China，就是中国和瓷器的英文译名。当年，中国出口到中东和欧洲的主要产品，就是丝绸和瓷器。那边的人，提起瓷器，就知道是中国。

　　属于中国特色的东西有很多，比如纸扇面。在弧形的平面上作画，是要体现功夫的。当年唐伯虎点秋香时，画一幅扇面就值二十两银子。

　　地摊上的小零碎，不一定引人注目，但有可能藏着宝贝。不然的话，怎么总有人来淘宝呢。没准哪位运气好，大浪淘沙，能遇到康熙的御笔亲书，或乾隆的结婚戒指呢。

　　看他穿的这双鞋子，就知道这位老兄不是北京人。看他后背的书包，更确定他是来自于外省。准备好，忽悠他，没准今天能开张大吉。都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今天让大家看看我的销售手段。

　　这对来自湖南的夫妻，利用没有客户的短暂时段，吃起了自带的午餐。他们经营的木器制品，属于薄利品种。吃顿饭的功夫，不会损失太多的。

　　他们的对面，是手工作业区。项链和手串之类的东西，需要人工操作形成成品。所谓打工仔，大概就是泛指这类出卖没有技术含量的劳动。完全是按劳取酬（计件），除了上厕所，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而有些事情，则是考验智慧和勇气。比如眼前的这些石头，竟然露出一角绿色，让人直观感觉里面有翡翠。至于有多少，值得花多少钱购买。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买卖成不成，至少得有勇气还价。

　　除了批发的部分，讲究个性的产品都在室内。楼下是各个时期容易引起回忆的杂品（货真价实的旧货），楼上是名人字画、条幅匾额和装裱行当。基本上是分类经营，需要看清东西再决定是否进入。

　　德化白瓷，产自福建德化，是中国瓷器之上品。德化瓷器具有白度好，光泽度高，热稳定性强，耐温、耐压、耐磨耐腐蚀等特点。釉色纯净温润、致密度高，透光度好。

但是，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德化白瓷，就需要专业人士的知识了。

　　不知道老板从哪里搞来的货，居然有这么多的火柴。现代人很少用到火柴了，但是还是居家必备。吸烟的人平时用打火机，可是婚礼上给人点烟就不好了，显得不够真诚。临时停电，找个蜡烛，习惯上是划根火柴。

由此可见，所谓旧货，不一定是东西破旧，而是年代久远。

　　棒骨制成的拨楞槌和光滑油亮的针线板，都是带有记忆的实用物件。工业化时代之前的妇女，几乎与这两样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然后再传给下一辈。

　　有技术的男人，用苕条编筐窝篓。家里的女人用它做很多事情，或者晾晒粮食，或者赶集买菜，或者挎着篮筐回娘家。

　　改革开放之前，谁有闲钱买糕点啊。过年的时候，发点面，用类似的模具自制点心，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发面，讲究软硬合适。做点心，讲究把模具充满。蒸馒头，讲究火候。唉，那个年代，全是手工作业，真是辛苦。

　　有钱的大户人家，客厅里有个带着大喇叭的留声机。一张胶木唱盘，手摇几圈加力，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下顿饭还没有着落的老百姓，的确没有资格享受这种生活。

　　现在，几乎看不到黑色的胶木唱片了。它被后来的磁带、U盘、随身听和多媒体取代了。眼前看到的唱片，绝对是古董级的收藏品，价值不菲啊。

　　平民百姓的生活，大概离不开那个时代的特征。比如说，羊剪绒的棉帽子、出差旅行所需要的水壶和参加军训用的手榴弹袋子。

　　至于拥有电话和照相机，更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领导家里才有电话呢，人家那是有工作。老百姓家里即便是有电话，又会打给谁呢？结果，电话成了炫耀的摆设。

　　看天线和旋钮就知道是电报机，看颜色就知道是军用品。是啊，老百姓要电报机干嘛，又不会用。后来才知道，那个时代也有私人电台，属于商业性质。不过，必须备案，使用规定频率。

　　那个时代的皮箱，属于奢侈品，尤其是牛皮箱。实际上，装不下多少东西，拎起来还很沉。但是，总不能抱着个木箱到处跑吧，皮箱代表了身份。

　　珠算，也叫算盘，是在历史上存留了很久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根据计算量的需要，珠子样式和排列数量有很多，但是基本功能相近。俗话说，心中仔细盘算，大概就是借助这个东西。

　　这个物件叫皮裹腿，属于马靴之前的骑士装具。骑马的人，为了保护经常与马匹摩擦的腿部，穿上了用皮革制成的护套。这种东西，在影视剧里还有出现，社会上已经不多了。

　　柱子旁边的木质小桌子，看上去非常亲切。乡下人（或者下过乡的人）都知道，这是炕桌。吃饭的时候，搬上来放在炕沿里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城里没有炕，炕桌当然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类的东西，也被人赋以艺术的成分。破损的菜板，中间部分已经被腐蚀成空洞。但是，一尊佛爷坐上去，谁还能否认这东西的神圣。

　　石头的制品，被排列在广场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有冲天的麒麟，有盘起的祥龙，有蹲坐的狮子，有肃立的菩萨。

　　这样一只像牤牛的龙形，据说是印章的手钮。这副认真的样子，估计是法院在判决书上用印时，必须秉承的道德操守。

　　蓬松的头饰和开胸的服饰，说明她是一位唐朝姑娘。谦恭的形态和得体的表情，好像正在聆听主人的指示。她没有留下姓名，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通天的柱子，浮雕着五爪金龙。负重的大象，流露出谦卑的表情。白色的北极熊，正在寻找当天的晚餐，玲珑的太湖石，表现出妩媚的姿态。

　　这是佛家的塔，一般称为经幢。立体的平面，浮雕着经文和佛像。它是一种象征，也是某种纪念，在佛教中流传了千百年。

　　不可思议的是，伟人的雕塑也在作品之中。有人把他当做一种象征，一种信仰，一种崇拜。至于有什么不妥，还是有些模糊。不过，总觉得伟人的形象不应该用来买卖。

　　有些石料，还处于搬运状态。估计是等待有人专门定制，到时候按需要再加工。墓地里的许多石像，就是根据客户的要求，特意打造的。

　　西门附近，属于地摊区。品种不一样，数量有限，买卖都行。每户租下一块地方，打开一把旱伞，摆开自家的物品，就可以开始营业了。

　　管理者在场地上方，拉起了黑色的防晒网，减少阳光对于商户的炙烤。政府的体贴关怀，是经营者大胆做生意的依仗和底气。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不知道。北京人愿意玩儿一些不规则的木棍，最好是枣木的。难道这些就是？怎么看，都像当年穆桂英献给朝廷的降龙木。

北宋年间，辽邦萧太后带兵进犯，摆下了天门阵。宋朝元帅杨延昭奉命率部出战，但屡战屡败。后来得知，欲破此阵，需要降龙木。为此，穆桂英由穆柯寨主成为了巾帼英雄。

　　以户为单位的买卖，其实是很辛苦的。天气的任何变化，都必须亲身承受。个人的生理需求，要在可靠的安排下解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挣点钱真不容易。

　　他们所经营的范围，绝对令人出乎意料。当年风靡一时的伟人像章，各种版本的红宝书，曾经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都可以在这里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交易。

　　还有类似于奇门遁甲的线装书，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辰州符咒大全，按过去的说法，就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如今，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台面上。

　　收集古旧书籍，也是为文化传播打基础。这里有康熙字典、礼记注疏、大清律例和集成曲谱。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确实如此。

当年，有一位刘姓老兄（他现在是中国收藏家协会会长）曾有一个传奇。他在这里捡漏的东西是宋朝原版书，这东西可是天价，一页纸就拍出了50000块钱。

　　这是当年外国报刊关于袁世凯复辟帝制，登基大典的新闻报道。

　　这是1943年上海公共租界警察局，关于成立一个什么同业公会的批复公文。

　　 这是一个名叫吴卓的青年学生，1913年在全浙监狱专门学校学习的毕业证书。

　　我们小时候玩儿的啪叽，当年可是风极一时的玩具。黄色牛粪纸壳，贴上各路牛鬼蛇神。根据游戏规则，用剪子剪成圆形。放学后，回家前，一定会凑几个伙伴儿，搧一会儿啪叽。输赢无所谓，关键看气势。

　　张之洞，出生于道光十七年。于同治二年（1863年）中榜进士，曾历任湖广总督、军机大臣等职。

他是洋务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他创办汉阳铁厂、大冶铁矿、湖北枪炮厂和自强学堂（今武汉大学前身）、三江师范学堂（今南京大学、东南大学等校前身）、湖北农务学堂（今华中农业大学前身）、湖北武昌蒙养院、湖北工艺学堂、慈恩学堂（南皮县第一中学）、广雅书院等。

这是他家门前的匾额。

　　小商贩的东西不多，细说起来都有故事。每一桩每一件，既是文明的象征，又是文化的载体。旧货，如果没有历史内涵，那就是无用的垃圾。

　　北京人的自豪感，是出生的时候自带的。在皇城根底下生活，哪能不知道三六九呢。别看东西破，但都是有来历的物件。比如那只水杯，彭大将军用它喝过水。那只瓷鹰，是景山寿皇殿上的装饰。这件瓦当，是十三陵景陵配殿的东西。当年，十四爷胤禵守灵时就住的那间屋。

　　豆腐胡同，是横跨潘家园的一条小街。当年这里住过伟人的岳父（杨开慧的爹），现在的印记已经不明显了。

　　几位半裸的男人，可能是寂寞难耐，在树荫下聊起了天。北京人聊天，那叫一个云山雾罩，气势磅礴。天上地下，没有不知道的。政治经济，自然是头头是道。不过，胸膛前的玉佩和肩膀上的纹身，说明了这些人的档次。

　　一只大水法，横亘在出门的路上。这是有讲究的东西，北海的团城也有一件。不过，人家是用来装酒，会餐时用的，也叫做酒海。眼前这个呢，认不出来，也无法估计。

　　两个多小时的访问，现在就要结束了。不累，但是有些困惑。

第一，我眼拙，没见到宝物，都是些不值钱的旧货；

第二，没看见有大的买家，很难想象每年数十亿的交易量；

第三，为什么一定要维持地摊经营，而不是正规的贸易商厦？

第四，私下交易，保持税收可能会很尴尬 ……

　　不管怎么说，咱是到此一游。看了现场，长了见识，知道了潘家园和潘家园里的东西。

北京，有众多的名胜古迹，有可观的高楼大厦，有威严的中央机关，还有很接地气的旧货市场。这些因素凑在一起，形成了北京城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