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星辰伴随你

李建忠

追忆西路军魂 二零二二年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零一周年。单位集体组织“七一”主题党日活动，到玉林市兴业县城隍镇龙潭村桂东南抗日武装起义司令部旧址——震声楼、葵阳镇大贺村庞大恩烈士故居追忆峥嵘岁月，感悟苦难辉煌，重温入党誓词。一座座建筑、一张张图片、一封封书信、一段段故事，让心灵深受震撼。尤为震撼的是庞大恩烈士短暂而辉煌的一生。第一次知道庞大恩这个名字，缘于兴业县委陆书记的一个电话。电话中他说：“知你从甘肃交流来玉林任职，托你寻找一个人。这个人叫庞大恩，兴业人。早年参加革命，后随红四方面军长征进入川陕，又随军渡河西征。多年后得知他牺牲在河西走廊、祁连山下，但不知英灵葬于何处。可否让甘肃的朋友帮忙寻找？”我当时心中一动，县委书记亲自寻访英烈，定是一个怀有家国情怀的好书记；二来自感这个忙我或许能帮上。于是便欣然应下，托我在甘肃的旧友代为寻找。后来陆书记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葬于甘肃张掖一座西路军烈士纪念馆里，但烈士的墓碑上刻的是庞大恩另一个名字——吴永康。 这次到庞大恩故居，亲身聆听了烈士无言的诉说，让我对庞大恩烈士短暂而光辉的一生有了更为完整的了解。走到庞大恩烈士故居门前，看到大门正上方一块夏衍先生的题匾：庞大恩烈士故居，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两座两横的砖木瓦屋，典型的桂东南民居，经过近百年的风雨侵蚀，已是风烛残年。但就是这座百年老宅在无声诉说着峥嵘岁月。一进门，两侧墙壁上挂着庞大恩年轻时与夏衍先生等几个同学的照片，还有同学旧友的书信。步入院内，抬头便看见正厅门两侧挂着一副对联“我欲斩长鲸以红大海，我欲埋奸臣以吐民恨”，将革命者形象完整勾勒。厅堂右侧的墙壁上是由夏衍、刘瑞龙撰写的文章《吴永康烈士光辉战斗的一生》，原载于《人民日报》一九八四年二月五日第五版。我们一行人驻足阅读，一位优秀共产党员光辉人生的脉络十分清晰—— 一九零零年二月二十八日，庞大恩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自小读书勤奋，不满十四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郁林五属中学堂（今玉林高中）。村中族人见他如此长进，给了他一份宗族宗祠中的财产“养贤租”以资助他继续求学。一九一九年春，庞大恩东渡日本求学，期间结识了夏衍、郑汉先等一批思想活跃的进步同学。一九二五年冬，庞大恩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六年七月回国从事革命活动。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三二年，庞大恩在上海等地从事地下工作，因形势需要，改名吴永康。一九三二年夏，党中央派庞大恩前往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工作，任红四方面军总部秘书。一九三三年二月，被选为中共川陕省委委员，同年夏，任中共川陕省委秘书长兼宣传部副部长。一九三四年初任川陕省财经委员会主席。一九三五年，红四方面军进入川康边界后，庞大恩任中共川康省工委书记兼财委会主席，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一九三六年十月，红四方面军部分主力奉命组成西路军，转战河西走廊，庞大恩任西路军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一九三七年三月，庞大恩所在支队在祁连山被青海马步芳部队包围，在激战中壮烈牺牲，年仅三十七岁。 正厅中我们还见到了经放大装裱的《最后一封家书》。庞大恩在信中写道：“我不是愿意离开家庭不要，更不是一个人在外享福，不管家中的苦楚。我读书几十年，在社会上几十年，我要做一点值得做的事，不愿将我的学问放荒。所以我在外做的是正经事，天地间最放得心的事，请你不要为我多挂念……”厅堂正中上方，挂着庞大恩的遗像。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似乎在无声地讲述着峥嵘的岁月和长征的史诗。我们一行人脱帽向烈士遗像三鞠躬。口无言，心有念。 回来后，我循着烈士的足迹，思悟信仰的真谛，重新缅怀西路军那段波澜壮阔、刻骨铭心的长征史诗，心中感叹：祁连雪山，书不尽铁骨忠心；戈壁黄沙，掩不住先烈英名。八十六年前，二万一千八百名红西路军在条件极端艰苦、环境极端恶劣、兵力极端悬殊、形势极端严峻的情况下，挺进千里河西走廊，强渡虎豹口、首战一条山、激战古浪、攻克永昌、占领山丹、鏖战永凉，喋血高台、困战临泽、三战倪家营、血洒梨园口、石窝山分兵、祁连山玉碎…… 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始，红九军激战古浪三天，二千四百多名将士壮烈牺牲。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始，西路军鏖战永凉一个月，几乎无日不战，终因疲兵屡战，兵力降至一万八千余人。一九三七年一月十二日始，红五军血战高台八天七夜，寡不敌众，二十日城破。军长董振堂、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及三千八百名身经百战、经受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考验的英雄将士全部壮烈牺牲。敌人将董振堂、杨克明的头颅割下来拍照，将十三师师长叶崇本的头颅挂在城头，将一名红军女护士活活钉死在一棵大槐树上。 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一日始，西路军总供给部部长郑义斋率一个警卫连、妇女抗日先锋团一部和机关勤杂人员数百人，打响临泽保卫战。他命令总部四局科长秦基伟担任守城前线指挥，三天后，部队浴血突围，进驻倪家营子。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八日始，西路军收拢剩余部队一万三千余人与七万多马家军三战倪家营子，奋战三十天，敌众我寡、损失过半，再次突围后转进祁连山。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二日，红九军政委陈海松率领仅剩千余人的九军和妇女团在梨园口阻击敌人。激战半日，九军仅有少数人突围，政委陈海松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三岁。妇女团五百多名女战士先后战死，政委吴富莲受伤被俘后吞针自尽，年仅二十五岁。 一九三七年三月十四日晚，仅剩的三千余名西路军官兵，汇合在祁连山里的石窝山头。军政委员会召开最后一次师团以上干部扩大会议，决定由徐向前、陈昌浩离队回陕北向党中央汇报情况；部队划分三个支队，突围后分散打游击。李先念、程世才率三十军余部和总部直属队共千余人为左支队，王树生、孙玉清、李聚奎、朱良才等率九军余部五六百人为右支队，张荣率教导团、特务团一部与伤病员、妇女团一部近千人为中支队。左支队和总部直属队在向西行进途中，决定成立一个干部支队，曾日三、张琴秋、熊国炳、刘瑞龙以及吴永康，毕占云带二百余人，准备在白泉门、红湾寺一带就地打游击，最终在白泉门被打散，曾日三、吴永康魂断白泉门……西路军西征188天，血战153天，七千余人战死沙场，六千余人被敌杀害，六千余人被俘，二千余人流落失散，只有四千七百人最终回到延安！西路军虽梦断祁连，然魂铸雪山。他们忠诚理想、信念坚定，他们顾全大局、舍生忘死，他们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他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他们忍辱负重、顽强不屈…… 30年前，我曾去甘肃张掖高台县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烈士陵园祭扫。记得陵园不大，但隐隐的悲壮之气，令人神情肃然。拱门匾题“烈士陵园”为朱德元帅手书，背面镌刻郭沫若题写的“浩气长存”四字，至今存有记忆。纪念堂位于陵园正中央，堂前白杨如箭，杨柳依依。墙面上有几幅表现红五军将士在高台城与马步芳军激战的悲壮场面。攀上城头的敌人被红军将士用大刀砍落；有的红军士兵抱着敌人一同跳下城墙；手举石头、木棒与敌人肉搏……淋漓的鲜血，悲壮的情景，让人心底生寒，而英雄——生命的原始的愤怒和战斗姿态，淋漓尽致，气贯长虹。纪念堂的两侧，分别为董振堂、杨克明将军纪念亭。董振堂的挽联是：宁都豪气千秋在，高台雄风万古传。杨克明的挽联是：三过草地心犹壮，一死高台志未移。纪念堂后，为红五军阵亡烈士公墓，遍植松柏，黄土凝结的坟墓，千百颗不朽的灵魂，在静静酣睡，抑或睁着不死的眼睛，在仰望着灿烂的骄阳，俯视着莽苍大地。 吴永康（庞大恩）烈士的墓碑，在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里。纪念馆建有十座军级烈士纪念亭：陈海松、熊厚发、孙玉清、郑义斋、曾日三、吴永康、李屏仁、杨焕章、李特、黄超。英雄无言，墓碑无言，戈壁无言，祁连无言。如今，远去了刀光剑影，停息了鼓角争鸣，只有西路军将士曾经战斗过的战场遗址默默的矗立在那里，讲述着八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撕杀。作为一个红军的后来者，对先辈的英雄壮举虽不能亲眼目睹，不能亲身经历，但从内心迸发出来的仰慕和痛惜之情，像奔突的火焰，一直燃烧着我渴望英雄的恒久信念。 二零一一年三月十二日，讲述西路军血战临泽、守城三日、胜利突围的电影《惊沙》上映。电影主题曲的名字是《化作星辰伴随着你》：昨天的风，昨天的雨，昨天血染的戈壁！今天的天，今天的地，今天高扬的国旗！不要说，我已倒下，看不到黎明的晨曦，不要说，我已离去，听不见胜利的乐曲，我看到了，你已傲然站起！我听到了，你在自由呼吸！来，我们集合，去参加祖国生日的赞礼！来，我们出发，铿锵的脚步惊天撼地！昨天的风，昨天的雨，昨天血染的戈壁！今天的天，今天的地，今天高扬的国旗！亲爱的，我不会倒下，化作星辰伴随着你！亲爱的，我绝不离去，永远守卫你精神的高地！我看到了，你正傲然崛起！我听到了，你在长空搏击！来，我们集合，铸成祖国刚健的躯体！来，我们出发，像惊沙呼啸，狂飙万里！听着这首曲，追忆英雄事，欲语泪先流。泪很烫，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