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水的交响曲一一靖安中源走笔之一

古塘桥人

山与水的交响曲一一靖安中源走笔之一长沙的夏天，格外的闷热和潮湿。初夏的雨季一过，苦夏就悄然地来了。那天上的一轮太阳，渐渐地热的泛白。穿城而过的那条湘江，在长沙这座＂火炉＂的烘烤之下，仿佛成了一长串沸腾的大蒸锅。蒸锅里不停地冒出滚滚热浪，热浪冲上半空，又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然后，像一口烧红的大铁锅，久久地笼罩和盘踞在城市的头顶上。于是，长沙人，自嘲为半个＂非洲＂人。一到暑热难耐的日子，大多都有逃离“火炉＂的奢望。记得是前年夏天吧，好友胡建国教授就邀我去邻近的江西靖安避暑。建国教授是一代湘雅名医，国内著名的胸心外科专家。二十多年前，他成功地主刀完成了亚洲第一例＂心肺联合移植＂手术，我去医院现场采访。从此，我们成了挚友。他年长我两岁。他告诉我，他在靖安度夏己有九个年头了。今年，我终于决定给自己放一次长假，和建国教授结伴去靖安避暑。六月的长沙，天气渐渐地暑热起来了。我们选了一个久雨初晴的日子，一清晨，便从长沙出发，经浏阳进入江西宜春市境，直奔靖安。一条新修不久的高速公路，在群山中蜿蜒盘旋。路旁高耸入云的青山，簇拥着我们乘坐的汽车在茂林修竹中穿行。潺潺的山溪水，在车窗外的山脚下欢快地跳跃着。经过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汽车在一处叫做＂通仙桥＂的山居前停了下来。胡教授告诉我：＂到了！到家了！＂这是一栋五层的小楼。小楼下，是一片新插的稻田。一条清亮的山溪，叫北潦河，不宽，约两丈余，＂哗哗＂地擦着稻田的身边流过。屋前，是青山；屋后，也是青山。那青山上翠绿的森林，在山风中翻滚着绿色的波浪。绿浪奔腾着，飞溅起浓绿的浪花，洒向天地人间。于是，这大山的空气里，也仿佛流动着浓浓的绿色的汁液。此刻，若是有人伸出手去，信手一抓，应会抓得满满一握的绿汁！啊，那一握清凉的绿汁，便是大自然赐予人间的山和水的魂灵！三年前，胡建国教授在这栋山居的三楼，买下了一套二居室。从此，这大山脚下，有了他的一个新家。每当几百公里外的长沙，人们正在＂火炉＂里烘烤的时候，他和他的夫人，还有几位多年的好友，会披上夹衣，在这山居屋前的溪边漫步。或者，裹上一床棉被，在习习的山风中，酣然进入梦乡。于是，我随着他登上了三楼。凭窗远眺，但见远处和近处的山峦，高低起伏，漫山的青松和翠竹，在山风中摇曳。一条条窄窄的山溪，携一泓绿水，从远山深处蜿蜒而来，那屋前屋后潺潺的流水声，便如一支支浅吟低唱的歌，声声入耳。正是，清风扑面，令人陶醉；万千景象，尽收眼底。胡教授告诉我，我们所在的通仙桥避暑山庄，属靖安县中源乡三坪村。这中源乡，以避暑胜地闻名遐迩，有小庐山之称。全乡有近千户农民经营家庭式的避暑山庄，每年七至九月的暑季，邻近的南昌、长沙、杭州，乃至上海的客人纷沓而至。客人们在这里，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尽情享受着大山里独有的绿意和清凉。建国教授的隔壁，是他的一位朋友买来度暑的房子。房子甚是整洁，居家物什，一应俱全。好客的主人将她的房子腾了出来，又收拾了一番，热情地招呼我住了下来。这一晚，我枕着楼下的山溪，安然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晨光熹微，只见窗外的竹林里，仿佛升腾起了一团火。我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是太阳出来了，一轮红日，映红了东边的天际。晨风，在轻轻吹拂，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唧唧喳喳＂地欢叫。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匆匆地洗漱毕，便随胡教授驱车去了几华里外的中源小镇。小镇不大，是乡政府的驻地，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从镇上穿过。街道上行人不多。我立在街头的一处屋檐下，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中源乡。原来这中源乡，果真是藏在大山深处的一块宝地。其境内，有海拔一千米以上的高山26座，最高的山峰海拔达1800多米。有道是＂高山有好水＂，连绵的大山，孕育出无数的清泉，泉水叮咚，在山溪中汩汩流淌。也许，正是这好山好水的一首交响曲，才使靖安的中源，成了声名鹊起的避暑胜地。据气象部门统计，中源全年的平均气温22度，比百里外的南昌城，竟然低了10度以上！我们在镇上的一家米粉店吃过早餐，又驱车去了邻近的一处叫九仙的小镇。小镇座落在奉新与靖安两县接壤处。胡教授告诉我，这是一处温泉之乡。我们泊下车，沿着一条小溪，拐上了小镇的一条古街。古街已经破败不堪，老旧的木屋大都门窗紧闭，无人居住。窄窄的街道上，被不知多少人踏过的石板路，坑坑洼洼。我们在古街上缓缓前行，寻找着岁月沧桑的印痕。终于，我们看到了一座苍老的古屋，古屋的大门上，有一块经历过岁月侵袭的石雕门楣，上面雕刻着：＂九仙汤一一道光十六年孟秋月重修＂几个文字。旁边的墙上，嵌入一块小石碑，上书：＂宜春市文物保护单位一一九仙汤池。＂道光十六年，即公元1836年，这就是说，这处温泉汤池，有文字记载的重修日期，距今已有186年了！那么，汤池始建于何年何月呢？也许，历史忘记了记载。我立在汤池前，为它生发出几许的遗憾！所幸的是，历数百年的风雨，古镇老街上的这处汤池，如今仍然在使用，附近的街坊，常来这里洗衣、洗菜。只是，据说每天的下午，女人不能走近这里，那是男人们来泡澡的时间。数百年形成的一种风俗，至今还在潜移默化。我们去这汤池时，正赶上一群男女在池子里泡脚。征得他们的同意，我拍下了汤池中的几张照片。温泉汤汤，从这小小的汤池里流出，流向池外的小溪，又顺着小溪，汇入远处的江河。岁月不老，却人生易老。多少人在这池沿上坐过，攀爬和嬉戏过，一代一代，有的早已远行，去了九泉之下，有的又踏着祖先的脚印，跃入到这热气腾腾的汤池之中。这，应该就是一页浓缩了的久远的历史，一幅画了几百年，如今依旧由无数的男人和女人，醮着岁月的七彩，继续在这一方人世上描画着的不绝的长卷。我们在古街上的一户人家泡脚，一个小木桶，一把小木椅，临街倚座，5元一位。泡完脚，我们驱车返回通仙桥避暑山庄。其实，从九仙古街到通仙桥，也不过几华里路程。汽车翻过一道长长的山坡，山坡的这一边是奉新县九仙镇，另一边是靖安县的中源乡。我忽然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在奉新县境内的人家，家家户户的外墙上挂着空调机，而爬过一道山坡，山那边的靖安县中源乡境内，却不见一户人家的外墙上挂有空调机。建国教授告诉我，靖安这边的人家，确实都没有装空调，因为，他们不需要空调。或者说，大自然早就为靖安这片土地安装了一台硕大无朋的空调器！哦，这令我很是惊诧。同属一片天，同在一片地，仅仅隔着一道山，造物主竟然会如此地厚此薄彼？靖安，你的那一片山山水水里，到底有着怎样的一些令人难解的神秘？我在靖安县三坪村呆了四天，正逢当地天晴，室外温度达到30多度。但是，这里的早晚必须穿夹衣，睡觉必须盖棉被。说来，天下清凉之境不少，并非独有靖安一隅。比如，衡山之凉爽，贵州之清凉，都不亚于靖安。只是，衡山之上，入夜飞蛾乱舞，房间里大多不敢开灯；贵州则雨多，远远的看见天边飘来一朵云，一眨眼，雨便来了。而且，最令人苦恼的是衣服晾不干，穿在身上，总有一种湿巴巴的感觉。却江西靖安，入夜，无飞蛾袭扰，无蚊虫叮咬，人们置身于清凉而干爽的环境，那心情，自是格外的愉悦和轻松。远在六百多年前的明代，今天的中源乡境内，在茫茫的崇山峻岭之中，有一条古驿道在密林间穿行。这是一条两广进入湘鄂的必由之路，每天有成百上千的商旅行人在古道上攀登。当年的明朝官府，在全国设有33处钞关。钞关，亦即我们今日的海关。在这条古驿道的一处叫白沙坪的地方，便设有一处钞关。据史料记载，重兵把守的白沙坪钞关，年收关税白银达30万两之多。我们沿着宽阔的省道，驱车去了白沙坪。这是一处海拔一千余米的避暑山庄，新建的楼群，在奇峰峡谷之间鳞次栉比。一条条山溪，在林间流淌；一道道瀑布，如白练般挂在山崖。每到暑期，无数游人会置身于这片林海里的天然氧吧，日闻百鸟鸣唱，夜观银河星群。那种快意人生，真是令人陶醉！在白沙坪的密林深处，我们寻访到了那条千年古道和古道上的＂钞关＂。窄窄的古道，在林间蜿蜒。浅浅的山泉，在石上流淌。那不知被多少行人的脚板磨过的石板路面，光滑而又坑坑洼洼。我们一路攀援，穿过一道城门般雄伟的＂钞关＂，地势在这里渐渐地平缓了起来。几十年前，在这片高山平地上，还残留有当年＂钞关＂驻军的兵营遗址，如今，因为一场众所周知的劫难，遗址上早已片瓦无存。连那千年的古驿道，也大都淹没在大山深处茫茫的林海里。只空余一声声悠长的叹息，在这山和水的幽深空谷里回荡。此时，日已近午，山风渐起。我立在钞关的古城墙前，任思绪万千。便想，这悠悠岁月，道不尽的人世沧桑，何不浅吟低唱于这山和水的交响曲里？如此潇洒人生，岂不快哉？！ 二0二二年夏，记于江西靖安县三坪村 远山，近水，幽静的农家避暑小院。主人刘大道先生，南昌城里一位退休官员。这是他改建后的祖居老屋。 村前的一条小河，河水汤汤，从田野里穿过。 整治一新的小河，河岸上，绿柳依依。 古老的＂九仙汤＂温泉，青砖墙，麻石砌筑的汤池，至少已有200岁了！ 东方红，太阳升，竹林里就像跳跃着一团火。 小河边，村道上，作者和好友胡建国教授在一起。 深山老林里的明代＂钞关＂（海关）。 林海深处的千年古驿道，留下了多少人间的辛酸？ 老屋里，那保存完好的清宣统年间＂五世同堂＂匾，见证了多少人间风雨、岁月风尘！ 何年、何月、何样人家留下来的老屋？ 古宅＂九门楼＂前的文物保护碑。 大山脚下，沧桑岁月保存下来的古屋。 古建筑的墙壁上，留下来几幅旧日的标语口号。 一栋老屋，以及老屋前的石头围墙。 村道上，新完成的稻草人雕塑群。 历尽沧桑的老屋，正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新修的村道上，一位来自邻省的游人，正款款步，淡淡妆，悠悠然信步。 白沙坪的峰顶上，不知何年何月，由民间修筑的＂寒婆坟＂。寒婆，一位在古驿道旁为过往商贾旅人免费提供茶水的好心人。 翻过白沙坪，大山的另一边是九江市的修水县境。群山起伏，满目葱茏，此般的景致，最是惹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