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送走了客人,拾掇完家务,坐下来摆弄手机,惊奇地发现我大哥在朋友圈发了张,与我大嫂在雨中共撑一把伞秀恩爱的相片,这就我大哥说来,无异是搞了颗卫星上天的举动。</p><p class="ql-block">我大哥八十多了,体格棒棒的。在进入互联网年代,起初他好像拒绝的,他觉得没有手机,自己活了六七十年不也是挺有滋有味的嘛,干嘛去化那个钱弄个看不真,搞不懂得劳什子折腾自己?不自由!</p><p class="ql-block">就因为这个,嫂子和孩子都与他红过脸。</p> <p class="ql-block">我大哥完成了中学的学习,体量父母无能力继续供他上学,还处在青少年时,就别家辞亲去外埠闯世界了。那时,我才五六岁,那天晚上,爸爸送大哥出门,帮他扛着一只簿木板箱消失在弄堂的夜色里。</p> <p class="ql-block">大哥出门在外的那几年,每逢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爸妈总要放一副碗筷在桌子上,说是给大哥留的。那年代过年前,粮管所都要给各家户发各种票证,妈妈总要把买回家的红糖年糕藏好,并说教我不许偷吃,说他大儿子孤单一人远离家,专给大哥留着的。</p><p class="ql-block">在那个年代,印象中大哥年年都能回上海家来探亲一趟。每次回家都不空手,总要给家里捎米呀油呀都是吃的东西。好吃的还有南京的板鸭,稻香村的香肠鸭珍。这都是爸爸下酒的珍肴,每次爸爸蒸一截香肠或是鸭珍,都切成极簿的簿片,嘬两三口酒,才往嘴里送一片,咂摸着它的香鲜。有时我馋的故意往爸爸跟前凑,总能获得爸爸的奖赏,还附带着嘱咐我,要听大人的话。我带着一种宠幸的自滿到一边玩去了。</p><p class="ql-block">在我们下面四个弟弟妹妹还在读书的那些年月里,大哥在外不仅独立工作生活,还帮爸爸妈妈分单了家里的好多生活负担。</p><p class="ql-block">我记得我们家第一台收音机,第一块手表都是大哥买回来孝敬爸爸的。那年头看到人家大人手腕上带手表很有腔调。我们邻居也是我同学家有台很响的《无线电》,每天都能听见哇啦哇啦说话唱戏的,很好奇,后来长大点,我又老去另一家邻居那里听《矿石收音机》,现在我家也有《无线电》了,你说我该有多开心!</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也是在年下,妈妈病重的厉害,爸爸愁的没法没法的,都大年三十了,妈妈躺在床上,我趴在搁楼的地板上,眼睛眨着向小窗户外,也不知道巴望着什么呢。</p><p class="ql-block">弄堂里来来往往的人手里不是提着拎着,就是扛着抱着的。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年味。我不知觉爸爸和哥哥姐姐在家都忙啥,反正整个家一点过年的劲都没有。都快是中午了,忽然一辆三轮车(老早的人力出租车)径直就停在了我家门口,下来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影,"大哥回来了!"我一骨碌从搁楼窜到了楼下。</p><p class="ql-block">大哥带来了两大桶大米,一大块肉,还有花生,菜籽油;当然不会少了板鸭,香肠之类那些精贵的珍馐。大家忙着搬车上的东西,这时开始,我们家也象左右邻舍一样,开始忙年了。</p> <p class="ql-block">|大哥年纪轻轻就一人背井离乡,为自己的生活打拼不易,但他依然没有放弃了自己的诗和远方。</p><p class="ql-block">大哥读书时,笛子吹的就小有名声。参加工作,由厂里的文艺演出,吹到了芜湖市总工会文工团担当笛子独奏演员。1967年应上海相关方邀请,在上海巡演了数月,最牛的一场是在华东师范大学礼堂,主办方将上海芭蕾舞团演唱组节目安排在芜湖工总文工团前演出,你想当年《白毛女》朱逢博名声如贯耳之雷,有不少人都担心朱逢博演唱完,后面的演出会出现冷场的尴尬,谁知后半场由芜湖市工人文工团的演出效果,不仅前面的担心是多余的,观众观看演出的情绪高涨,尤其是独唱女演员唱的《看见你们格外亲》反复谢幕都平息不下台下观众的喝彩。</p><p class="ql-block">大哥他们文工团,在上海沪东工人文化宫,上海棉纺厂,公交电车场,等多处厂矿学校演出,受到了热烈欢迎。演出间隙,大哥还约请了几个好哥们来家里,爸爸烧了一桌莱,客人们特地从淮海路的商店,买了一瓶《茅台酒》(瓦罐瓶),听说也就五六块钱,反正不会超过十块钱。要是搁到今天,不又是一件收藏级的物件。那顿饭,客人们吃的开心,聊的开心,爸爸妈妈也为自己的孩子在外闯荡,有这样的好人缘,而感到欣慰。</p> <p class="ql-block">68年的下半年,我从爸妈的言语里知道大哥有女朋友了,后来大哥领着女朋友来过家,紧接着爸爸妈妈就开始为大哥的婚事紧的操作。那时我已是中学生了,那段时间爸妈的喜悦和愁容,都是在围绕着这个家庭的头等大事运作。那年头虽没有今天婚庆的排场,但结婚成家,一些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你总得添置吧。这在我爸妈面前,也是一道坎呢!好在我哥与对象是自由恋爱,女家认可了我大哥的厚道,在婚事上给了我大哥极大的方便。</p><p class="ql-block">大哥的婚房是临时的,是厂里一间不小的仓房。新房里有上海买去的五枓橱和饭桌椅子,还有一张木床,床上有一对枕头和一条线绨的大红被子。再有橱面桌面上摆着花瓶暖瓶,玻璃茶具,还有盆和罐之类的东西,就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这个原是厂房的婚房,层高足有四五米之高,尽管两位新人把新生活的一切美好都装扮了进来,也充满了新生活的喜欣,但老天好象也给新人留出了装载未来的容间。</p><p class="ql-block">我的大嫂是位白衣天使,她开始的工作是在繁昌县新港镇卫生院,离芜湖市也有几十公里。</p><p class="ql-block">六九年的春天,大哥演出后有段假期,他领着我乘芜湖到新港的机动船到新港找他的爱人。从跳上码头,走通往卫生院的那条又长又窄的街市,那些卖鱼卖虾的小贩们有好几个都与大哥相熟,招呼着自己筐里的鱼虾。大哥到了卫生院,把我交给了大嫂,他提了篮子又下岗子去街上买晚上吃的了。</p><p class="ql-block">晚饭在大嫂的宿舍里,大哥烧的红烧鳜鱼,葱爆河虾。我发誓,就那次吃过以后,不知是大哥烹饪的手艺超群,还是长江里的鱼虾鲜美,五十多年里,我在祖国的天南地北,各地方吃了名堂不胜枚举的鱼虾,再也没有让我在鲜美上有这般刻骨铭心的记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大嫂领着我在野外剜荠菜,说要包馄饨吃。大嫂在剜野菜,我站着四处打量着这默生的乡野。</p><p class="ql-block">新港卫生院座落在一个山岗上,一长条房子,几间诊室,药房,和员工宿舍。人员也不冗杂,其中还有两位上海护校毕业下放这里的护士。新港医院上上下下的人与我哥嫂都很友善,听说我是"胖子“的小兄弟,对我特别客气。平时看病的人也不多,卫生院的员工说是上班,也多是公私兼顾,也没人说话。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新港卫生院的场景,不正是陶渊明笔下:躬菊竹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仙日子吗?</p><p class="ql-block">我只在新港待了几天,它却给我留下一生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大哥大嫂成家后,芜湖就成了我们上海家人的度假村,每年你来他往的,也没见哥嫂们烦过。</p><p class="ql-block">芜湖历史上是著名的米市,也是水陆码头。芜湖依托大黄山景区,它更有诱人的美食,且不说当年"傻子”瓜子炒货的出名,就我每次到芜湖,大哥领着我大街小巷吃这吃那的转悠,汤包-牛肉面,臭干子-卤猪蹄,还有盐水鸭,渣饭等,你吃过了就觉得:是好吃。</p><p class="ql-block">有次大哥大嫂来上海,弟弟妹妹们特意驾车去南翔请他们尝尝名闻全国的《南翔小笼》,好不容易排队抢下了几笼汤包,大嫂咬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还说跟面疙瘩一样有什么吃头!</p><p class="ql-block">我两地都吃过,(不止两地)确实,芜湖的马路摊都能盖过上海闻名的《南翔小笼》。</p><p class="ql-block">我很迷恋芜湖及皖南的山水风光。芜湖依傍着长江,市区及周边的湖塘水湾的景致也多不胜数,特别是地处市中心的鏡湖风景区与赭山公园的遥相呼应,真有风景如画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我们做弟弟妹妹的,以前时常在心里替大哥委屈,总希望大哥一家能回到上海来安居养老。现在,我倒羡慕起大哥一家的风水了。你看大哥虽说少小离家至今未回上海,但他们住大宅电梯房,紧挨着长江边,城市的交通发达,儿孙们也都给他们脸上增光添彩,也是哥嫂心内的骄傲。早前和大哥一起支内的那些老哥们老同事,也都在岁月的磨砺中相继作古,而大哥都八十多了,能说能笑,能吃能玩,身体硬郎朗的,能说这不是大哥的幸福吗?</p> <p class="ql-block">用苦尽甘来,形容大哥一生的遭遇,来证实大哥大嫂建起的这个家是恰如其分的。</p><p class="ql-block">大哥一生,一个人在默生的地方,开创了他的世界,遭遇过很多凶险,在汹涌的社会潮流的旋涡里沉浮人生,走到今天,以身体硬朗,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家庭和美,笑傲过去的时光,得益于他温和的性格,凡事不与人争;得益于他宽厚的心胸,再糟心的事,不纠结,不折磨自己,顺天意。</p> <p class="ql-block">大哥大嫂的婚姻正昂首阔步的迈过金婚朝前走,别看平日里也会看到他俩因些小事而齿唔,但是看到他俩秀恩爱的场景更多。有两次大哥和我们一起旅行还没几天,大哥会担心大嫂在家吃不好饭而心生不安,让我做小兄弟的真还读不懂这对老鸳鸯情爱还那么深!</p><p class="ql-block">大哥这个家若是仅靠他夫妇的工资和:退休后的养老金,日子顶多也就是混个冻不着饿不着。在大批国营企业破产,工人下岗的那些年,要不是大嫂用自身专长与人合作开了个小诊所,大哥的家真有沦为贫困户的风险。大嫂的小诊所,凭着娴熟的技术,平实的价格,诚恳的服务,几年下来,既赚到了钱,也获得了就医者的好口碑。大嫂的诊所处理一般外伤,消消毒,贴个创伤膏只收人家五毛钱。就是退个烧消个炎症的一次连药带诊疗也就十元二十元的,还没挂号费。有些求医者的病超出了小诊所的医疗条件,大嫂都会主动向患者说明病症的要害,劝说患者及时去大医院就诊。一来二去,通过患者的口口相传,大嫂的诊所都快成了所在区域的医疗中心了。大嫂不仅方便市民打针吃药,消解病痛,也收获了她所付出的辛劳和良心应得的经济效益。当家境在辛勤付出中得到极大改善,我大哥能不开心的笑?</p><p class="ql-block">在我眼里,大哥大嫂都是愿意苦巴苦的挣钱,省钱,而不会为自己大方一次的花钱。大嫂说过,孩子们吃"啃德鸡"麦当劳"她看着也开心。</p><p class="ql-block">精典!这句话道出了天下父母的"幸福观"。</p> <p class="ql-block">这是1971年,我下乡回家来的全家照,有我爸妈,有我大哥大嫂和他们女儿,有我二哥三哥阿姐和我。</p><p class="ql-block">现在看,那时我们一家子都很年轻。岁月真是不饶人!</p> <p class="ql-block">爸妈都走了十多年了,老话说爹妈在,家就在。我们兄弟姊妹五个,除了二哥因病过早辞世,尽管各自都有自己的日子,我们非但没有散,依旧是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无论是姑嫂还是郎舅之间,也都在岁月的时光里融合成了手足情谊。我以为老大以他的宽厚,随和包容着弟弟妹妹们朝着幸福的晚年努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