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烟火钟岚里（5）

伍 看

美丽的妈妈们

之白衣天使的贤淑

　 看见上图中那扇大门了吗？看到那大门里透出和煦耀眼的阳光吗？我仿佛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邻家妈妈，整洁的军装，匆匆的步履，淡淡的笑容，进进出出，习以为常。那朦胧灿烂的阳光，唤起我许多难忘的记忆。

　 上面照片中的阿姨，是当时钟岚里的年轻妈妈——夏阿姨。她家住在三号的一楼。

一、

我想最先说夏阿姨，并非因为熟悉，而是因儿时孩童的顽泼，我们让她饱受苦恼。每忆此情此景，心中总泛出歉疚。

儿时心目中，最流连的嬉戏地，当属三号门里那层层楼梯；八号院落的花草与大树。后来很多年里，往往又在梦中相见。

某日，三号底楼南侧的玻璃窗内侧，出现一张白纸，上面用钢笔写的八个字，跃然纸上，“夜班休息，请勿打扰”。小伙伴们见状，面面相觑。

有天，正当我们正玩得兴起，忽然，“夜班休息”阿姨出现在我们面前，松蓬头发，身着睡服，眼神忿然，“你们没看到纸条吗？！”，厉声中，众小伙伴们作鸟兽散。

每每想起“夜班休息，请勿打扰”那张纸条，会悟道，儿时无知顽泼，是天性使然，而“致良知”，应是一生修炼与追求。

借此，向夏阿姨表示迟到的深深歉意！很高兴能得到她年轻时的照片，更为欣慰的是，愿她老人家精神矍铄仍健康长寿。

　 上面照片中的四位妈妈，都是出生于1910年代的资深护士。

二、

出生于1914年的袁阿姨，当属“大姐大”。毕业于长沙湘雅医院护士学校。一路风雨历练，解放前任南京中央医院护理部督导。后任南京军区总医院护校教员，院子里都敬称她为“袁老师”。

伍秀虹阿姨、刘斯姜阿姨、乐望卿阿姨分别是1917年、1918年和1919年出生的。相继毕业于不同的高级护士学校，很快都走上护士长的岗位。

因为相识于那颠簸战乱的年代，多年以来，她们互相熟知，惺惺相惜。垂暮之年，还相互牵挂。当得知伍阿姨老伴去世，乐阿姨即刻由小女敏蒂相陪，到上海二军大看望老同事老邻居。有年，袁老师借女儿出差上海，交待女儿必探望“伍先生”。这心意，这称呼，蕴含着她们之间深深的欣赏与尊重。

　 东部战区总医院院史廊玻璃展柜里，仍保留了一张八十年前的“文物级”的任职证明书。

　 上图三位妈妈，是1920年代出生的资深护士。左起分别是：蒋家妈妈聂阿姨、金家妈妈段阿姨、许家妈妈周阿姨。她们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军队医院中的护士中坚骨干。

当然不止这三位哦，只是，我无法得到其他母亲们的照片。

　（上图是高家妈妈—刘阿姨 ）

三、

儿时记忆中，每年新春大年初一，各家爸爸走出家门，来到大门口，欢声笑语，拱手相贺，欢聚团拜。除此之外，极少相聚。

也有例外。应该是休息日清晨，爸爸们便装轻履，来到大门口的巷道。大家拉开距离，排成队伍。随着令起，缓缓而动的集体太极拳，让钟岚里顿感生机勃发，大人们神闲气定，小孩们兴奋围观。掌控这一切的，就是刘阿姨。

只见刘阿姨神采奕奕，独立队前。以清脆的节拍指令，以标准分解动作，带领着大家缓缓运动着。野马分鬃。左抱球、右抱球、白鹤亮翅……。一招一式，刘阿姨示范娴熟，众爸爸们模仿认真。

带领那么多人健身，教授那么多人学拳，钟岚里的妈妈们，唯刘阿姨做到了。星星妈妈的音容笑貌，就是这样刻在我记忆中的。

（上图是沈家妈妈—朱阿姨 ）

四、

我留存着一位钟岚里小妹的精彩回忆片段。她这样描写沈家的：“去她们家时，我们最喜欢坐在三楼的楼梯口转弯处玩，觉得那里最舒服，光线也好。在二楼朝北的阳台上，蹲在沈伯伯取下的鸟笼边，看沈伯伯跟小鸟对话、加食、添水、清理，小食碗、小水盆。那时觉得大人的娃娃家办得太好玩了。”， “沈伯伯是我眼里最接地气最会玩的大人了”。

多么生动的画面，多么温馨的家！却在一时间，遭遇天昏地暗，山崩地裂。斯人撒手而去，巨大的漩涡将朱阿姨逼入绝境。但最终朱阿姨走出绝境，护佑着子女成长，放飞各自人生。

如今之我辈，或近或逾古稀，早已领略人间沧桑百味。 当年钟岚里那悲戚忧伤一幕，恍若昨日。虽时过境迁，但思绪依在，不能不感叹朱阿姨当年真的不容易！真不愧为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人说，不完满才是人生。其缺憾不等，上苍的赐予各不相同的，无法扭转，只能默受。当思长辈的经历，如今唯能做的是，向远行的不屈厄运者致敬！给朱阿姨深深地鞠上一躬！

　　（上图为陈家妈妈马阿姨）

五、

我对马阿姨的亲近感，是在她和我母亲用家乡话的喃喃细语中产生的。那糯软富有韵律般的无锡方言，那亲密无间的言谈神态，至今留在我心间。

幼时某天，我进了陈家客厅玩耍，无意中觉得有种奇特的感觉！怎么那半圆形的食品柜，那饭桌，那几把椅子，怎么会跟我家厅里家具甚至摆放位置，竟然是完全一样哦！

几十年后，在我父亲回忆录中找到答案。父亲写道，“经与同楼的陈医师商议，两家出资请木工将那张大乒乓球台解体作成桌凳。结果做成了吃饭方桌二张，小方凳八张，小半圆桌二张，均漆成黑色，两家平分秋色。”（见《七十年五记》肖轼之 P89）。

　　（ 和高阿姨二十年前的合影 ）

六、

熟悉三毛妈妈高阿姨，是到了合肥以后开始的。学校停课，插队落户前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天天去她家玩。

满屋子的肉香味，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挨近煤球炉，看清了炉上锅里噗噗作响，沸汤中露出大块的蹄膀肉。看得我真提神。

高阿姨见我探着头，想看个究竟的样子，便微笑地指着手中的酱油瓶说，烧红烧肉就是主要靠这个，接着便“咕噜咕噜”地把半瓶子酱油倒进锅里。

天啊！要用这么多酱油！我头一回知道，那红亮亮的色泽，香喷喷的味道的红烧蹄膀，原来是这么制作出来的。

（黄家妈妈—刘阿姨）

七、

钟岚里的邻家妈妈中，我接触时间最久，侍奉最上心的，就是刘阿姨了。

在她仙逝的前十年，我几乎每年春节都登门探望。见到我，她会兴奋地重提五六十年前的往事，说什么时候认识我爸妈的，说日本飞机投下炸弹击中贵阳图云关医院食堂，两位正在用餐的护士，就再没……。她还劝道，肖现平，你春节过来很忙。就不要来看我了。我答，看你，就好比看到我妈。

二十年前的一天，刘阿姨专程到上海看望我母亲。那天上午，俩老姐妹相互拽扶着，一同游南京路步行街。中午走累了，就选新世界商厦六楼的小吃一条街，俩人坐定，仍相谈甚欢，我当起临时“店小二”，按照俩人点的风味小吃，穿行各个名点窗口，将一件件菜肴食品端上桌。我真心乐此不疲，只叹道如此体悟来得太晚，能留给我的机会，太少太少。

（上图前右是刘阿姨，后立者是我母亲）

写 在 最 后 的 话

阅上文后，有邻居发小感慨意犹未尽， 希望还有续集。 我已搜肠刮肚了。那些只是我个人记忆的回放，期待更多的记忆跃然纸上。

另有亲密发小作诗，抒发阅后感，特录如下：

昔日风韵何处寻，

烟火钟岚里中行。

往事点滴跃纸上，

举目星河觅双亲。

2022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