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的今天•纽约见证》

程贞淳

　　25年前的6月下旬，我们一行6人应美国优尼科公司的邀请，赴美考察液化气码头工程。从夏威夷到西海岸的旧金山、洛杉矶，在转到东海岸的华盛顿后，乘车驶抵纽约，这天是1997年6月30日下午。

　　领队说今晚到唐人街吃饭去，我马上想到肉丸子、排骨汤。餐餐吃美国人那玩意儿，确实叫人受不了。我们便抛开美国公司的陪同，带上单位一同事在美留学的女儿充当翻译，打的来到唐人街所在的曼哈顿的东百老汇大道。这儿与华尔街咫尺之遥，毗邻着表演艺术中心百老汇。

　　一到唐人街,就像到了中国大陆、台湾和香港等其他华人小城一样。正开始东张西望，猛见一道道横幅跨过街道，上面斗大的汉字“一朝回归，百年雪耻”、“邓公安心、我们舒心”等等。啊，这些口号如天鼓擂响，直击人的心扉，好似在提醒我们，“东方之珠”明天就要回归了！

　　我们出国已十天了，忙得有些晕头，真的差点就忘记了香港回归这件大事。面对着的唐人街，被各种彩旗和气球装点得五彩缤纷，满街的餐馆、药店等各种店铺都插上了一面面五星红旗有的门上灯笼高挂，有的窗口上荡着中国结。更有的还在店门口挂上“明日回归、八折优惠”牌子。

　　街上有许多报摊，我就凑上去买了些华文报纸，记得有《世界日报》、《星岛日报》、《侨报》、《华人日报》，好一大卷，打算回饭店后好好地消受一下。

　　瞥见一小街上许多人在打理狮子龙灯，看来明天将有盛大的庆祝活动了。

一直逛到天黑，领队指着我夹着的报纸说：“看看可以，别中毒了”我笑着学饭店老板的普通话说：“我记挤会控际好记挤滴。”
晚上躺在床上，看完一张报纸就往地上扔一张，报上登载的大多是香港变成殖民地的来龙去脉。
　　英国殖民香港是源于第一次鸦片战争，他们根据与清政府1842年签订的《南京条约》，割走了香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他们又逼迫清政府签订了《北京条约》，强占了九龙半岛。1898年，英国再次与清朝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租借新界99年。

1982年起，我国政府和英国政府开始举行谈判香港的前途问题，最后在1984年签订《中英联合声明》，决定1997年7月1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将成立香港特别行政区，把香港、九龙半岛、新界等一切英国原管治的土地收回，行使主权。
　　看着看着，一则消息让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我对着同室的副领队嚷起来了：“诶，你看看，这英国佬胆子也够大的喂，敢来横的。”

　　原来6月26日，英国的一支航母舰队开进南海，向香港方向逼来，我海军宜宾号护卫舰拦住去路，坚决要守住中国南海境内的海域主权。 英军 一艘5000吨级的驱逐舰开足马力迂回向中国海域驶去，1500吨的宜宾号也不含糊，同时开足马力进行追赶。双方距离不断拉近，看着要追上时，英舰突然一个急拐弯，向宜宾号冲过来，这要真的撞上，宜宾号不残即伤。 报道说，看来宜宾号舰长及全体将士已然做好以身许国的准备，对着英舰抵直猛进，眼看要撞上在英舰了，这时英舰怂了，猛打方向偏离了对冲航道，与宜宾号擦身而过。 报上还附有一篇短评，记得题目是《两军相逢勇者胜》，执笔者写到，强烈的家国荣誉感告诉了中国军人，鸦片战争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英国人难道忘记“紫石英号事件”了吗？……用中国军人的血性，为香港回归交接仪式做了一个奠基礼。

　　第二天一早，按原计划，七月一日我们七人分乘两辆的士去参观自由女神像。开了一会儿，只见前面有美国警察拉了一道警戒线，示意停车。我透过车窗望去，见左前方人山人海，远处有一尊雕像超出“人海”半个身体，旁边一个大台子上一条横幅，上写“美东华人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大会”。 哦，这就是纽约的“孔子广场”了。我一下想起昨晚看见人们拾掇的龙灯，这时也不知哪来的一股电流击中了神经，我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旁边的副领队一把想抓住我扑了个空。

　　我拼命往警戒线跑去，一个高个子警察迎上来：Hello，Where are you goin（你去哪儿）? 我也没闲工夫与他扯，边从他手臂下钻过去便往前指：Plenary!(大会)。 我一口气穿过人群，一直跑到舞台旁边。一个人刚讲完话走下，只见一个穿着紫色旗袍，胸别紫金花的司仪上前报道：“下面有请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联合国全权代表秦华孙先生讲话”，话音引来了一片掌声。 秦大使讲的什么我倒没仔细听，我跑到这儿来就为一件事，将这历史的一瞬间记录下来。于是举起照相机狂拍，把秦大使、司仪、主席台收了进来。

再瞅瞅周边，我已被清一色的黄面孔黑头发的人海淹没了。一下想起同事们一定会为我“记录历史瞬间”着急上火了，此地不可久留。我辨别了一下方向，赶紧往回跑。
　　离的士停的地方还有几十米远，就瞧见几个同事焦急地手搭凉蓬往大会场方向不停地张望，我连连向他们挥手：我回来了——。他们闻声看见了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顿时就蔫了，催我赶紧上车上车。

　　在车上，领队不由分说，把我一顿猛批，无组织无纪律！出国前的几条规定都当成耳边风啦？ 副领队问我：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这才捞着回话的机会：“今天是香港回归的日子，” “这谁不知道啊？问你去哪儿了？” 我慢吞吞地卖关子：“我们在美国、在异国他乡，却遇到了我中华民族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一天。你们说，我该怎么做？我会怎么做？”
“怎么做？然不成你上去胡诌一通？”
“嗨，拍照啊！”我拍了拍奥林巴斯自得地说：“我这几张照片可不是普通的照片，这抓拍的都是历史一瞬间。” “给瓶水我，”我喝了两口继续说：“回国后，我就写一篇文章，附上照片，到长江日报去投稿。题目嘛，就叫《百年雪耻，美东华人庆贺香港回归亲历记》，作者程贞淳。”
　　这时副领队传来一声：“别忘了，把我的名字也放上去，唵？”

最后只能遗憾地告诉大家，回国后，工作上积累下来的事太多，实在是没时间提笔，便把纽约的那几张照片单独放在一个地方，准备在香港回归一周年时再写，结果，结果搬了一次家，这“历史瞬间”就失踪了。
　　锥心之痛啊，希望在世时能找到它们。 今天是香港回归日，想起了25年前的今天发生在美国纽约的这段花絮，叫人忍俊不禁，但更多的是一种奇特感，美国警察咋就这么配合我老程呢？

附： 秦华孙，１９３５年９月生于江苏高邮。１９５５年３月加入中国共产党。１９６１年８月参加工作。１９７１年９月到中国驻塞拉利昂使馆工作。１９８０年４月起历任外交部新闻司副处长、处长、参赞。１９８４年９月起历任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参赞、副代表。１９８７年２月任中国常驻联合国维也纳办事处和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大使衔）兼驻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代表、国际原子能机构代表。１９９０年６月任外交部国际司司长。１９９３年２月任外交部党委委员、部长助理。１９９５年２月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大使。２０１７年２月３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８２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