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讷谟尔河

矿泉水7369394

<p class="ql-block">如果你的家乡有条河,那一定是你心中的河,无论走多远,离开有多久,你都会记住她;如果你从那里奔向远方并有所作为,一定会感恩那条河,思恋那条河,因为你是喝着那条河的水长大的。</p><p class="ql-block">阔别家乡五十年,走了不少冤枉路,趟过不少浑水河。行走在城市乡村,漂泊于江河湖海,沟沟坎坎,颠颠簸簸,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都会想起一条河——讷谟尔河,我心中的母亲河。</p><p class="ql-block">一个人的生命进程中,离你最近的那条河一定是母亲河。不管你认还是不认,她都会和你在一起。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的经历越多,母亲河就离你越近,人的活力都是从水开始的,何况那是一条河。</p><p class="ql-block">母亲河本身不需要她的儿女去赞美,顺其自然流向远方是她的本真。然而,饮水要思源。对于母亲河的深情表达源于内心,忘记这条母亲河就意味着缺德。</p><p class="ql-block">告老还乡,坐在小轿车上路过讷谟尔河,我让司机停下来。从大桥中央眺望蜿蜒曲折的河面,河道宽宽窄窄,河水缠缠绵绵。讷谟尔河不能算是一条大河,却依然水流透彻,还是原来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在外面奔波几十年,无数次赞叹大江大河的壮美波澜,忍不住写下不少赞美江河湖海的诗篇。回到眼前,讷谟尔河已和我同框,我想我该去桥下与之亲近了。</p><p class="ql-block">我有些孩子般的兴奋,手捧河水吸吮着清凉,感受昔日的影像。她滋润过我,她抚摸过我,她洁净过我,她应该还记得我的样子,母爱之于我已经足够了。</p><p class="ql-block">贫穷曾经限制过我的想象力。八岁那年,我才知道南门外有一条河叫南大河。后来跟母亲去河套打柴火,又知道南大河也叫讷谟尔河。我不知道“讷谟尔”三个字是个啥意思,就去问母亲。母亲认真的跟我说:“讷谟尔河就是讷河!”</p><p class="ql-block">我没懂。后来我上小学二年级,老师在课堂上提问:</p><p class="ql-block">“你们知道讷河这个名字的来历吗?”</p><p class="ql-block">全班同学没人举手。</p><p class="ql-block">我坐头一桌,老师就问我。</p><p class="ql-block">我按母亲的说法回答说:“讷谟尔河就是讷河,也叫南大河”。</p><p class="ql-block">同学们都笑了。</p><p class="ql-block">老师说:“回答没错,但只答对了一半儿。”</p><p class="ql-block">老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讷河是讷谟尔河的简称。而讷谟尔一词是鄂温克语,也有人说是达斡尔语,都是秋天的意思。”</p><p class="ql-block">老师给我们讲来历:</p><p class="ql-block">“清朝早期,讷河是鄂温克族和达斡尔族人的居住地。这里不叫讷河,而是叫东布特哈。布特哈在满语里是打牲的意思,打牲就是狩猎场。这里原来是少数民族游牧部落,以狩猎为生,身形彪悍。”</p><p class="ql-block">我当时就想,老师懂的可真多!然而,老师接着又说:</p><p class="ql-block">“鄂温克族和达斡尔族的领地也被称为布特哈打牲部,打猎就是他们的生活。居住在讷谟尔河下游北岸的人都知道,县城是后来才有的。”</p><p class="ql-block">五十年后,我去见老师,老师已经九十多岁了。精神矍铄,思想活跃,逻辑透彻,依然健谈。聊到给我们讲课时那次提问,她说她记不清了。她坐在轮椅上对我说:</p><p class="ql-block">“我给你捋一捋讷谟尔河的知识经纬吧:光绪三十四年(1909年),清政府裁撤了东布特哈总管,改称讷河厅,之前的名字叫博尔多驿站,就在西郊的长青村;</p><p class="ql-block">你再看呐,民国二年(1913年)厅改县,民国正式设置讷河县,讷谟尔河简化了,就叫讷河。那时我还没出生,但这是历史;</p><p class="ql-block">东北解放后,我才跟着逃荒的来到讷河县,那时讷河镇叫一区,1946年还是嫩江省省会呢;</p><p class="ql-block">一直到1992年,改革开放,讷河有了大起色。上级批准,撤县设市,改叫讷河市了。是个县级市,归齐齐哈尔管。讷河二字出现在现代版地图上,也就一百多年吧!”</p> <p class="ql-block">和老师在一起交流,再次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我的童年是散养的,局限于爹妈圈定的土围子,我被爹妈严加管教,不得随意跳墙逃学掏鸟窝,否则会被打屁股。</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出门最远处不超过两公里。淘气是小孩子的天性,上窜下跳,摔摔打打常有。然而,淘气归淘气,我很听话,爹妈没有打过我。</p><p class="ql-block">我对讷谟尔河了解得并不多,十六岁我就下乡插队了。离我家土屋不远处有两个水源地,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童年故事大多都发生在那里,细节至今还记得。</p><p class="ql-block">两个水源地,一个离我家二百米,那有一口井,平房区居民打水挑水回家做饭洗衣服的水都来自这口井。我要去那里替大人排队,等着大人把水挑回家,我就可以去另一个水源地去玩儿了。</p><p class="ql-block">另一个水源地离我家大约二里地,那有一条河,因为在南面,也叫南大河。夏天我去那里洗澡抓虾“搂狗刨”,冬天我去那里跟爹打柴火,那有一片开阔的草甸子。</p><p class="ql-block">这两个水源地,一个是用的,喝水做饭洗衣服;一个是玩儿的,捞鱼洗澡打柴火。对我来说,童年的视野也就是仅此而已了。</p><p class="ql-block">水井是大人们的专属,七十二户人家的唯一水源地,所有人家都得到这里排长队挑水喝。</p><p class="ql-block">大河是孩子们的天地,光腚娃娃的往事很多就是从孩子们光腚洗澡说起的,水是无邪的。</p><p class="ql-block">我无法理解一条大河为什么会时而滔滔,时而湍急;时而汪洋,时而小溪。更多的时候,是我趴在河边,吸吮清凉的河水,隐隐感觉清凉里有着母性的味道。</p><p class="ql-block">风轻云淡的时候,讷谟尔河恰似一条美丽的彩带,蜿蜒洒落在讷谟尔湿地;大雪纷飞的时候,她仿佛披上了一条细细的白纱,洁白如玉,舒展静谧,也很神秘。</p><p class="ql-block">可是,没过多久,家里突然断粮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头一年,粮食不够吃,水管够。井水清澈,河水奔腾,可水不能当饭吃。</p><p class="ql-block">我去井沿替大人排队打水,偶尔有叔叔会掰玉米饼子给我吃。叔叔是邻居,知道我家孩子多,又要断顿了,半个饼子能救急。</p><p class="ql-block">冰雪铸成的三尺井台,晶莹剔透。人们站在井台打水,我们都叫它“洋井”。一抬一压,水就来了。挑水回家,水煮土豆当饭吃。</p><p class="ql-block">严冬是公平的,所有人的影子被冻在了冰凌里。人们衣衫褴褛,喘着哈气,胡子眉毛都挂着白霜。饥饿己经司空见惯,随他去吧!</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喝水是免费的,吃饭是限量的。我的粮食定量是每月十二斤,爹妈的定量则是二十八斤半。求生是一种本能,不够吃的时候,我们会去野草甸子撸草籽,采些草乌米。</p><p class="ql-block">夏天的日子是好过的,我们去河边儿,去草地。河里有河蚌,河边有小鱼。渴了喝河水,饿了就在岸上找“零食”。挖野菜,摘野果,寻一些山丁子当饭吃。大自然恩赐的食物是新鲜的,免费的。</p><p class="ql-block">我在河岸边停留许久,眼下才是自由的天空。讷谟尔河解开了我无数次的懵懂,也化解过我曾经遇到的险境,我是幸运的。</p><p class="ql-block">比如,雨季来了,河水湍急。岸坡湿滑,我不慎掉到河里。河水很快淹没了我的脖子,我在河里使劲儿扑腾。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感觉我要沉底了,我要没有气息了……</p><p class="ql-block">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什么物体碰到了,我被抓住了,有人把我拽到岸上,吐了两口水活过来了。</p><p class="ql-block">暑期的讷谟尔河两岸,翠草野花摇曳,亲切而又自然。这回是学校组织的科普郊游,主题是讷谟尔之夏。那是一次不寻常的乡土教育课,专题讲述讷谟尔河的——</p><p class="ql-block">讷谟尔河发源于小兴安岭西麓,从东南向西北穿过讷谟尔山口后转向南,流经北安市、五大连池市、克山县,横贯讷河市注入嫩江。</p><p class="ql-block">讷谟尔一词,蒙语意为“秋”,满语意为“嫩”。鄂温克语,达斡尔语都是“秋天”的意思。这座城市后来被称为“秋水之城”,应该也是源于此意吧!</p><p class="ql-block">讷谟尔河是一条天然的河流,上游是山区,森林密布,中下游则滩地宽广,多为农田。河道蜿蜒曲折,沿岸多沼泽水泡,是讷谟尔河的重要组成部分。泡沼湖泊、草甸农田荟聚了家乡最美的画面。</p><p class="ql-block">黑龙江省以黑龙江命名,讷河市当以讷谟尔河命名。黑龙江省河流纵横,湖泊奇异。而讷谟尔河及其自然保护区则是松嫩平原北端仅存的最为完整的一块湿地,被称为“北国明珠”绝非徒有虚名。</p><p class="ql-block">讷谟尔河湿地的塔头墩子可以作证,湿地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历史。出生在这块土地,细数家珍才会知根知底。我们总是问人生意义在哪里,更该知道根在哪里!</p><p class="ql-block">退休后所有的出发都是为了寻找来时的路。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不是说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吗?不是说一切都是活着就好吗?似乎是道理,但你永远也做不到。</p><p class="ql-block">讷谟尔河千年流淌,顺其自然,这是铁律。饮水思源,忆苦思甜,归来已是暮年,也是铁律。</p><p class="ql-block">从原点出发又回到原点,万事万物皆有原点。十七岁从这里出发,七十岁又回到原点。原点是开始,就看还能走多远了……</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