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缘定今生</p><p class="ql-block"> ___金婚纪念</p><p class="ql-block"> 过几天,即2013年元旦,就是我们结婚五十周年,也就是俗话说的金婚纪念日。我73岁生日在年底的阳历12月29,两者只隔两天,就放在一起庆祝吧。为庆祝之事,子女们大费周章,我们现在住在青岛老二家里,老大从家乡打来电话说只有等以后回家补办,我们说算了吧,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又不是天破了,非得炼石头去补。老三说元旦放假飞到青岛与我们一起过,我们也说不必,待到春节来过年吧。老二两口子一再征询我们的意见,说是委托婚庆公司,我们不同意。说是拍婚纱艺术照,我们说恶心,这两张老脸坑坑洼洼的沟壑从横,得要多少双飞、腻子粉?费工费料。又说在五星级酒店给我们开个房,我们说总统套房还不如董永的破窑哩。</p><p class="ql-block"> 值得庆祝吗?也确实值得。结婚五十年,从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到白发苍苍的相互扶持的老头老太,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原装原配,不弃不离,老而弥坚,恩爱有加,在这闪婚闪离的时代更显得难能可贵。坊间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五十年是多少天啊?有多少恩啊?365乘以50再乘以100,这是多少?得用几个车皮装啊。在青年人的婚礼上,想祝他们白头到老,看着帅哥靓女,有些说不出口,但其实这是最好的祝福。</p><p class="ql-block"> 有支《千年等一回》的歌,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同船过渡一次的缘分,得修炼十年,这五十年的夫妻,得修炼多少年啊!《红楼梦》里的宝哥哥林妹妹爱得死去活来,据说也是前世修的,神英侍者天天用甘露浇灌终于救活了绛株仙草,投胎贾府后,黛玉用眼泪还他的甘露。我们的前世是什么阿狗阿猫枯草朽木,百度上查不到,不敢妄说,但修的时间、愿力绝对不会小。前因后果,前因既不知,那就看看今生的果吧。</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前即1963年的元旦,我们按当时人们选择五一、十一、元旦结婚的习惯懵懵懂懂结婚了。当时我们在一所农村小学教书。结婚仪式很简单,将办公室长桌上的作业本清开,摆上一些花生、瓜子、糖果,同事们列坐两旁,校长做证婚人讲话后,我们向毛主席像鞠躬敬礼,向大家鞠躬敬礼,我们互相鞠躬敬礼,就算礼成了。当时我们22岁,但仍像小孩一样不懂事,连双方父母都没请来,弄得像私奔似的。当然,我曾托人到他家提过亲,她父母也同意,我也上过她家的门。就这样我们将隔着一道木板的两间房 合成一间房,两张床成了一张床,就这样草草率率结婚了,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是鬼使神差似的,这也应该就是缘吧。婚后恩爱,当年秋天我们就有了一个女儿。</p><p class="ql-block"> 我们也恋过一年时间的爱。我是1959年进入这所学校的,她是1961年学校毕业分来的,就住在我的隔壁,一板之隔怎能阻挡年青人的荷尔蒙的穿越?我比她那些众多的追求者多了两点优势:一是可以经常见面,二是情书可以不经过邮局,就从壁缝里塞过去。我写给她的多,肉麻的话肯定不少,能记得并最后践行的是"我永远是你的忠实仆人"。我向她详细地述说了我的家庭情况,因为我家是地主成分,属于被打倒的阶级,子女是入了"另册"的。她家的情况好多了,她父亲是知名的老中医,家里自己开了一家药店,阶级成份属于小商。她本人也比我进步,在学校读书时还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而我只加入过少先队。有卿卿我我的回忆吗?有,但不多。我们那时候没有现在青年恋爱时那么浪漫,那么肆无忌惮,如果想散步牵手,得左顾右盼瞻前顾后,确认两百平方米内没人才敢,至于拥吻,自己都觉得不道德。只记得有一次冬天,在七房大队部的场院里站着看露天电影,我们挨得紧,也是因为冷,我握住她的手放进我的大衣口袋里,十指摩挲温存,肌肤相亲,温热交融,爱意传递,那种似电非电的感觉,美妙无比,五十年后觉得手上还有余温。我为什么能从她众多的追求者中胜出,我想还是缘分。如果她毕业不是分配到我们学校,如果她不是住在我的隔壁,如果她的家里不同意,如果上级组织干预,也就没有我们五十年的夫妻。这众多的如果,也只有用缘来解释。果真是三生石上写就的么?果真是月下老人用红线系住了我们的足?</p><p class="ql-block"> 这捆住我们五十年的红线是有起伏波折的,有时候粗如铁链,有时候又细若游丝。"文革"开始不久,我们的婚姻受到最大的考验,跌入低谷,我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分子,遣送回原籍劳动改造。临走前上级很人性地安排我们见面,我提出为了不影响她们母女,我们离婚,她不同意。我的原籍距她的工作地点有五百里,我回去后也不给她写信,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但第二年春天,她利用农忙假到了我的原籍,于是这根红线又续起来了。这年(1967年)的夏天,造反派给我们这些在文革初始就被打倒的人平了反,于是我又回到原工作单位。68年老二即现在的老大出生,由于"文革"中缺医少药,五岁的老大死在地区医院。1969年下半年,革委会宣布造反派搞的平反作废,将阶级敌人赶到农村去,于是我又只身回到原籍。这以后直到"四人帮"倒台,“文革”结束,我们夫妻的生活一直在低位运行,暑假较长,我又农忙,她带着两个女儿来到我的原籍;寒假短,天寒地冻,我到她学校去。有多少次"执手相看泪眼",有多少次"无语凝咽",能说什么呢?无须说,不必说。</p><p class="ql-block"> 终于等到云破天青,我平反复职,一家人团聚了,我们有了老三,还是个儿子。这以后工作顺利,我评上了国家级优秀教师,入了党,还担任了学校行政职务。儿女们也还争气,都先后考上了大学。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先后退休,到现在二十年了,子女们不要我们管他们的事,只要我们去旅游去外面走走,我们也去了洛阳、西安 、南京、上海、苏州、杭州。但也有波折,她脚崴了两次,都是骨折,不过不影响月下老人缠上的那根红线。"红线"遇到危机的是另三次。她动一次大手术,终于醒过来了,但伤口发炎,很久不愈。第二次是"非典"时期,慢性气管炎急性发作,转了三家医院。第三次是她'腹泻十多天不止,转到湘雅医院时她绝望了,哭了。也许是上天可怜她过去吃的苦太多,让她好了。他每次生病我当然很着急,但我也把这当成践行婚前"永远当忠实仆人"诺言的机会,精心护理作为她对我十年不弃不离地守望的报答。两年前刘医师给开了个固本培元治肠胃的中医处方,三个月连吃了六十副,我给她煎了120碗中药,可怜她喝了120碗黑色的苦水。黑苦水起了作用,这几年肠胃好了,体重从七十多斤又回到了一百零几斤,她没有心脑血管病,估计比我会活得更久一些。</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的性格并不相同,我比较喜欢欣赏摆弄语言文字,为人随意性较大,率性而为的事较多;而她比较原则比较严谨,我常说她是教条主义者、原教旨主义者。她听说菠菜不能与豆腐一起吃,她就坚决不吃;听说不能每天吃一个鸡蛋,她就坚持隔天吃一个。我经常故意较劲,但既改变不了她,也糊弄不了她。我们每天晚上出去散步,有时冬天又是阴天,天黑了很久路灯还没亮,夏天离天黑还很早,路灯就亮了,我说管路灯的是他的学生,死守教条,不知变通。她说闯红灯出事故的都是我的学生,都是些无政府主义者。她讲卫生几近于苛刻,自从动了白内障手术后,视力恢复,把地板上的一滴水、餐桌下的一颗饭、衣裤上的一点汤汁,看得比广岛上的那颗原子弹还严重。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换袜子都得听她的。有时候说得烦了,就大声说与你生活压力太大,没法活了。她问我有哪些压力?我说,成天与一个纪检委员、一个道德模范、一个卫生专家生活在一起,日子好过吗?有时候大声顶撞后,有一两个钟头互不说话,过后又无话找话说起话来。性格上和而不同也有好处,阴阳相生,奇正相救,虚实互补。其实她像大地一般实诚宽厚,我们喜欢看女排、乒乓球不看足球 ,有一天打开体育频道,出现的是中国男足对东南亚一个小国,结果还是输了,我主张教练、球员都不必回国了,在球场挖一个大坑把他们都埋了,省了回国的机票。她说那太残忍了,叫他们散了算了,各謀生路,实在混不下去了,国家让他们吃低保。</p><p class="ql-block"> 我们现在都老了,我73,她72,我们知道都有那么一天,那一天的到来,就是我们脚下月下老人那根红线断开的时候。缘聚缘散,云卷云舒,花开花谢,是事皆如此,没有什么好怕的。也许上天有好生之德,将"文革"耽误的十年补给我们,那我们又可以纪念下一个钻石婚了。西方佬真俗气,什么金银、钻石、蓝宝石,要改,使之具有中国特色,改成南岳婚、泰山婚、珠穆朗玛婚如何?珠穆朗玛婚又如何?在亿万公里的时间长河里只是一瞬间。虽然有时候电光火石一瞬间,不输磕磕绊绊五十年,但我们珍惜这五十年,这其中有多少个电光火石一瞬间啊!天长地久不可能,白头偕老是可以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尽期。</p><p class="ql-block"> 2012.12.28</p><p class="ql-block"> 2022.07.01改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