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过年这天。我们如往常一样,被三爸“血脉压制”着、支配着。三爸是个爱干净的人,过年这几天总会让我们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过年这天就没歇过,总有干不完的活,扫院子、压钱钱、洗衣服、捣碳、贴春联,这些活让我既熟悉又陌生。干完这些活,我们姐弟四个(其实是五个,有一个弟弟由于工作原因在杭州没能回家过年)又被分配去新老窑洞贴春联。</p><p class="ql-block"> 从小路一路往上走,夏天走这条路时还是杂草丛生,路也特别窄,如今杂草没了,路也变宽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二爸干的,也都明白这条荒废了近二十年的路为何突然要修,它将会完成怎样的使命,大家心照不宣,默默往上走。在我们村,我们家位置最高,路也最陡。(现在住的地,算是借住在别人家)小时候常不理解,为何我们家这么高却只有两孔窑洞。直到今年夏天帮父亲整理老窑时才明白!</p><p class="ql-block"> 父亲先是带我除草,由于常年不住人,杂草长得都有一人高了。我自认为这些年在部队常干活,也算能吃苦,可没干一会儿就腰酸背痛。陕北的 7 月是一年中最热最晒的时候,没一会儿我就缴械投降,干不动了,真是自愧不如。奶奶还健在,还不能把父亲称为老人,但他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了,让人无地自容。父亲这些年也常年在外,不常劳动,但他举手投足间,仍有庄稼人的影子,或许是传承了爷爷的些许血脉,天生就有农民的基因。吐口唾沫在手心,均匀抹开,握紧老锄头……看着他满头大汗,我躲在阴凉处看着他干。他传承了爷爷的劳动血脉,到我这儿却彻底没了。我在角落里这样安慰自己的不劳动。我时常想,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我现在是不是也接过了父亲的锄头,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的一生。所以在此要感谢改革开放,改变了众多平凡人的一生,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有了更多选择。紧接着就开始拆粮仓,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只能用石板砌成一个个小仓,用来存放一年到头打下的粮食。为何用石板?因为既能防潮又能防鼠,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因为那可是农民的命,也必须万无一失。当然,这都是时代产物,如今已用不上,还占地方,所以必须拆掉。开始往外搬这些巨大的石板,作为正值年轻力壮的青年,我都真搬不动,咬牙坚持往外搬,只为减轻那年过半百的父亲的工作量。这时,我开始理解老爷为何终其一生只箍了两孔窑洞。箍两孔窑洞需要成千上万块石料,在那个机械不发达的年代,只能靠人力一点点打出,再从山底纯靠人力一块块背上来,可能一天只能背一两趟,因为还要种地,只能抽空背。日积月累,等石头攒够了,才能动工。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别说发工资了,就是干完活能吃上一顿饭,那也是大户人家才能做到的。穷苦人家只能靠自家人和极好的人缘,白干活才能箍窑。所以,即便放在现在,这也是个宏伟的工程。老爷那一代人完美地诠释了路遥先生的一句话:人就应该像牛一样劳作,像土地一样奉献!</p><p class="ql-block"> 眼前这两孔窑洞虽破旧,但也是老爷留给爷爷的唯一资产,也是爷爷留给父亲的唯一资产,将来也会传到我手里。多年以后,这将是唯一能证明我是驼巷人的凭证,哪怕它再破旧,也是祖上留下的念想,更是我的根。如今却也颓败在荒凉的大山里,曾经贫穷却火热的日子终究沉寂在记忆深处,无人问津。经过父亲一个夏天的忙碌,总算勉强能住,这里也将是奶奶的最后一站。</p><p class="ql-block"> 陕北人的生命从窑洞中来,到窑洞中去。哪怕外面千好万好,走的时候也一定要在自己的窑洞,讲究一个“落叶归根”,这意味着归宿。院子中央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它们像极了两位忠诚的勇士,守卫着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根;又像已进入迟暮之年的两位老者,见证了这个小院里的点点滴滴。小时候,这个院子里总是一派繁忙景象,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孩们嬉笑打闹,你追我赶!它们也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顺利“上山”。站在树下,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两位老者在给我讲述它们的过往。只是它们浑然不知,自己的使命也即将完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