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忧伤的早晨

悠游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儿子十八岁生日，也是我的受难日。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扶着他跟前的书桌，笑着跟他说：“明天妈妈真应该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为了暑假假期的课程，我已经连着两周坐在电脑旁整日整日地做课件而没有放松过一天了。

早上五点十分被闹铃叫醒，出了一身的汗，虽然开了空调，但又做噩梦了，梦里仍然像从前一样伤心压抑悲愤着急，一醒来要稳一稳情绪，才知道该起床跑步了。

平常早上起床，我会先洗脸刷牙然后喝两口温开水再出门。今天迷迷瞪瞪地，只扒拉了两下眼睛，忘记洗脸刷牙喝水的事儿，穿上运动裤，套上昨晚从儿子那里借来的运动衫，蹬上跑步鞋就出门了，临出门前，只是没有忘记戴上蓝牙耳机。

盛夏的早晨并不清爽，可能大约是昨天下了雨的原因，今天早上的空气还算清新。我一路向河边快步走去。

走到张仲景医院的院墙外面，离远看到大石头下面躺着一只猫。（自从养猫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好像总能碰见流浪猫，前几天跑完步，还两次看到一只小狸花在外面玩耍，并去店里买了包子讨了水喂它）

猫咪躺在地上的姿势非常奇怪，让我心生疑窦。我猜测它是死了，但又不太确定，往前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前几天我和一位好心的朋友打过招呼，说好今天带儿子去眼科医院做检查，讨论手术的事情，因为我马上就要开始集中上课了，快没时间陪儿子去弄这些事。

退回来之后，我来到了小猫咪身边。想起前天看朋友圈华丽描述的，遇到遇难流浪猫处理的那些手法，看看我的两只手，除了手机和运动的腰带，连一张面巾纸也没有，真是名副其实的两手空空。

走近后我发现小猫咪并没有死，它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轻柔地喊了它两声：“咪咪，咪咪。”它动了动。我看不出它对我是警惕还是信任。一般情况下，我所遇到的流浪猫，天然对我都是信赖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人内心透出来的是比较温和的气场，还是因为家养了三只猫，身上带了猫的味道（我一年四季天天洗澡天天换衣服，很多年的习惯了）。

一大早的，环顾四周，只有零星的路人骑着电动车经过，我思索了一下，把电话打给了女儿。出门的时候，女儿迷迷糊糊地跟我说：“妈妈，你先不要叫我，让我多睡一会儿。”她因为刚放假，很疲惫，所以我也没打算打扰她。可这会儿不行了，我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和陪伴。

女儿没有接电话，我又把电话打给了儿子，儿子也没有接。

心里茫然极了，我又试图呼唤小猫咪。这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咪长得非常好看，也不似普通的流浪猫，它比较干净，身体不算肥硕，但并不是瘦得皮包骨那种，我喂过的那些流浪猫，有的确实瘦得吓人。它回应似地看看我，一双眼成了一条线。

这时候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领着狗狗经过，我赶紧挡开狗狗，有人绕开我并踢了它一下，验证它是否死了，它虚张声势地舞动了两下爪子，我立马去喝止了路人。

突然想起，我有对门邻居的电话，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打了过去，依然没有人接。内心里的孤独无法言说，六神无主。

二十楼的邻居骑着电动车载着一个人经过，大叫了我一声，我抬头跟她简单描述了一番，看她骑着车子并没有停，也没有要求人家下车帮忙。

早上一起床，我就发了一个朋友圈，也发现早起的朋友圈里的那些朋友们已经苏醒，这时候刚好派好上场。

一位邻居是蓝天救援队的，去年郑州720水灾也去过现场施以援手，所以平常有关注他的朋友圈，看他像是已经醒了，就试探着在对话框架里打下“你好”二字。刚刚给这位蓝天救援队的邻居发完信息，对门邻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让他用力敲我家的门，敲开后让女儿或者儿子给我回个电话。

对了，在给女儿打完电话之后，我给肖迪和华丽也发了信息，希望动物保护协会的他们能来救助一下这只小猫咪。

小猫咪显然已经一点一滴耗尽了精气神，躺在那里，头也倒了下去，只看到腹部一起一伏在喘气。我心里焦急，焦急怎样救助它，这么早动物医院肯定没开门，我又必须在七点半钟带着两个孩子去做检查。

华丽给我回信息了，指导我把猫咪装在一只纸箱里，并提醒我，弄好这一切以后，一定要消毒，因为我家里还有三只猫，怕这只猫有猫瘟或者其他传染病。她来联系动保协会的成员，看看谁这会儿有空离得近过来接猫咪去医院。

女儿拿来了猫粮和水，小猫咪看了看猫粮和水，连头都不抬。我想它应该是不太饿，事后才意识到，它已经疼得不知道渴和饿了。

蓝天救援队的那个邻居也给我回了信息，并说他可以帮忙，我嘱咐他找个纸箱子，赶紧过来。

我，蓝天救援队的邻居，我的女儿，我们三个人围着一只小猫咪无从下手。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邻居清晰地感受到猫咪的警惕性不敢直接下手，女儿还是一个孩子，只知道拿着她的手机翻看。

犹豫了几分钟，看看邻居拿来的纸箱子太小，小猫咪躺进去不舒适，我骑着女儿的电动车，飞跑着回到小区外面的三色鸽，从老板娘那里讨了一个大的纸箱。因为熟悉，店家人很好，让我自己去她的小仓库去随便挑。

邻居拿出他电动车兜里的一条毛巾，试着包裹住猫咪的脚，怕它的爪子伤人，但无意间把毛巾盖到它头上的时候，它已经不像之前反抗路人那样，露出很凶的表情，挥舞着爪子了。

终于我们很艰难地把它移进了纸箱子，我载着女儿，邻居载着小猫咪，我们回到了小区，把猫咪交给了门卫，动保协会那边有了回应，说过一会儿就过来接，是一个女生。

平常早上我会五点十分起床，出门跑步到六点，然后回来打扫卫生做早餐叫孩子起床吃饭。今天早上，回到家里已经七点多了，我因为预约了医院的检查，想着来不及做早餐，匆匆忙忙骑着女儿的电动车，去早餐店买了早餐回来，然后赶紧马马虎虎擦一下桌子（隔了一夜，家里到处都是猫毛，桌子必须擦一下才能坐着吃饭），地面也不收拾了，只清理了一下猫砂盆，就催促孩子们出门。

赶到医院，时间刚刚好八点半整，约好的好心的朋友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这位好心的朋友只是儿子去医院拿眼药水时忘记带钱才加了我微信好友的一位医院的财务人员，但她已经因为从微信里认识了我，帮我很多次忙了，真心里感谢再感谢！

好心的友人安排了儿子的导诊，又返回她的工作岗位。医院里的人真是多，她的工作也真是太忙了，离开两分钟就有交费的人站在那里等候。

我和女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儿子去做检查。我这会儿刚能喘口气，赶紧给肖迪和华丽分别发了信息，询问猫咪的情况。早上走得匆忙，之前略有所闻他们带猫咪看病是去指定的医院，但不知道费用这块是怎么处理的。我心里想，如果有可能，我捐点儿钱出来吧！

肖迪很快回了信息：猫咪估计活不了，肺出血，肋骨骨折，气胸，后肢也不行了。

短短的两行字，我一眼看去，头立刻就蒙了。这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华丽跟着也回复了信息，说医院不肯直接治疗，非要肖迪出面，肖迪因昨晚干活干得太晚睡得太晚联系不上，无奈之下，是华丽垫支了两百块钱，才开始做检查的……

我内心里五味杂陈，坐在人声鼎沸的医院大厅里，眼前的这些人都成了影子，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猫咪那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和它虚张声势挥舞了两次的爪子……

肖迪再次发信息给我：不在了已经。我回复：知道了。

今天是儿子十八岁的生日，也是他成人的日子，从前我总是追忆他小时候的情景，今年这段时间，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高考和报志愿，昨晚他从老师家回来，我们俩还研究了半夜，并把他的志愿报齐了。

我想我大概已经开始往前看，已经试着不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我想，我这个爱哭的女人，今年的眼泪已经比去年少了很多，可是今天，坐在人潮汹涌的医院大厅，我还是没有忍住汩汩而下的泪水。而此刻，坐在电脑旁打下这些字，尽管我一再试着不加任何修饰词，平铺直叙下今早发生的一切，但我的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桌面上。

（注：华丽和肖迪都是动保协会的成员。肖迪他们太难了，养了很多救了很多流浪的毛孩子，并把它们安置在郊区的一所院子里，所有的活儿，再脏再累都是自已干，有天为了救一群得了狗瘟的狗狗，忙到凌晨四点多才回家，所以，今天早上，我没有及时联系到肖迪。前一段时间，因为修建流浪动物基地，一位工人操作不当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受了伤住进了医院......总之一句话，他们太难了，真恨自己没能力多给他们捐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