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留光的地方—（情）

青山

文章/青山

一九七九年的六月。

秦岭南，嘉陵江边，古城。

焦阳似火，烈日灼心。

正是秦岭山里的三夏时节。

梯田里的麦子，经烈日的暴晒，一下就被抽去了水分，微风小小的搅动，麦子就会发出咔咔的作响，金色的麦穗随着风在麦田掀起波波麦浪。

农户们的镰刀，都要小心翼翼躲着麦田里偶尔出现的石头，怕碰撞擦出的火星，点燃了麦田。

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胸膛打在焦裂的土地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色的麦田，在这以绿为主色调的山野里，一道道的梯田一片片的麦黄带，尤为显得鲜亮金贵。

大山里的三夏，黄澄澄的麦穗，经微风轻轻的搅动下，滚滚掀起的麦浪，时刻都悸动着老百姓的心。

山里，是靠天吃饭的地方。

靠天吃饭，“三夏”犹如龙口夺食，百姓一年的辛苦，就在这几天，看得与失了。

大山里夏收，依然是沿袭古老的手法：收割靠手、运输靠背，现在唯一的机器，就是脱粒机。

实际上那一样的活路，都要汗流八瓣不轻松。

麦场上的脱粒机，总是会爆扬起的一股黄色的烟尘，遇风就会拉起一条长长的黄色飘带，几里以外都是能看得到的。

脱粒机旁的人们，在烟尘笼罩中手脚并用，荡起的扬尘搞的人灰头土脸，但是没有人躲避，一个劲的传送，将麦捆塞进脱粒机口里，麦草、麦粒随着烟雾喷射而出。

烟尘中，时而显露出一点红色，那一定是位知青，农民是不会穿如此鲜艳的衣服，不错，下乡知青叫林枫的红色背心，显得十分耀眼，目前是脱粒机旁的首席，就是最脏最累的那一个。

狼烟地动夜以继日的这么干，已经是连续了三天三夜，林枫就这样加班加点，领着一个保管员和十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在麦场忙着脱粒、扬场、入库。

连续几天烈日炎炎的好天气，看样子，老天爷是不打算给一点的喘息功夫。

连续的大负荷，脱粒机上的电动机都已经热的烫手，这才有片刻休息的一个小间歇。

这个十九岁，城里下来的知识青年，高挑的身材，头上的自来卷沾满了麦姨（壳）子，灰尘糊住了除了眼镜以外的脸，几道汗迹流过的地方露出些皮嫩肉细的痕迹，虽戴着高度近视镜，却看不出一点书生的面相，这几天异常的劳累，把小伙搞的精疲力尽，依畏着几个麦毽子（麦捆）睡着啦，其他姑娘小媳妇也都东倒西歪各自找个地方休息着，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不大一会。

“吃饭了“喊话的叫秀娥，队里漂亮的姑娘，秀美的脸庞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麦里黄透着红的肌肤十分的细腻光洁，高挺精致的鼻子下面唇若丹霞般的嘴巴，健康挺拔的身段，穿着山里姑娘特有的蓝花布衫犹如深山里一束美丽的马兰花。

肩上担着吃喝，晃悠悠的送吃喝来了。

山区收麦的习俗，村上办大灶直至麦收完毕。这个事，惯例是要有妇女主任来掌管，不巧的是妇女主任生病住院了。林枫便安排秀娥负责啦。

把吃喝送到麦场中间放下，一同的小跟班秀娥的妹妹秀英，拎着一小桶水，急着找她的“辅导老师”：“林枫老师在哪？”

这丫头无比的伶俐聪明，是林枫辅导的“学生”。

“吃饭了！吃饭了！”，秀娥推推这个叫叫那个，一个一个的叫醒安排吃饭。

小丫头秀英找到麦堆里的林枫，便从麦捆里抽出一支麦穗，准备要在林枫胳膊上轻轻的划痒痒。

“干啥呢，一边去！”秀娥看到，厉声训斥着。

秀英一脸的不愿意：“咋么了吗，我也没干啥。”扭脸走了。

秀娥轻轻推了一下林枫的后背。

林枫显得很疲惫，看到秀娥，半天都没有爬起来，便揉了揉疲惫的眼：“电机凉了吗？那就开干。”

秀娥心痛的“急啥里么，吃了饭再干。”

回头喊妹子：“秀英，把水拎过来。”

“自己拎！”小丫头不理事摔打着，走了。

勉强站起来的林枫突然感到一阵的眩晕眼睛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突然的跌倒，众人慌忙都围了过来，把林枫躺好，七嘴八舌出开主意：“掐人中”，

“累坏了”，

“中暑啦”，

“赶紧送医院”。

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搞的秀娥一下也没主意。

看林枫半会没有清醒的意思。

“姐，别等了，赶紧送医院吧！我先下山过江，去找个架子车，你背他下山，咱们河边见。”别说小丫头挺有主意，说完风一般的跑了。

也只能这样，秀娥急忙给老保管安排：“叔，吃完饭，你先领着干着，时间耽搁不得，”

秀娥说着，让大家一块把林枫扶到背上，急匆匆的要下山。

“秀娥妹子，我和你一块去，咱俩可以缓缓劲。”

说话的是村里唯一的军人家属，有着身高体壮气质阳刚的身体，面相醇厚善良的老大姐，叫大妮。

秀娥感激的：“姐，你行不行？”

“走！”大妮推了秀娥一把。

两个人急匆匆的背着走啦。

山间小道，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再背着一百多斤的人，艰难就别提了。

走出了一段，秀娥就气喘吁吁。换上大妮一路下坡，山道不断的转弯，扭的腿肚子都疼，两人也不管路旁枣刺挂扯，带来肌肤的疼痛，换来换去，终于来到了嘉陵江江边。

大妮难为情的：“妹子，姐身子不合适，见不得凉。”

秀娥似乎有点明白，但这次理解错了：“我的好姐，身体不合适，你还背了这么远，谢谢你啦，背过江，我妹子秀英就来了。”

秀娥挽起裤腿。

大妞帮着把林枫扶到了秀娥的背上。

过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水没过膝盖，江底下的猪头大的石头，踏上去显得十分的光滑，让人难以立足，秀娥背着一百多斤的，每走一步都感到了艰难，突然一个趔趄，两人跌倒在江里，林枫的身体死死的把秀娥压在了水里，几番挣扎，终于露出头的秀娥，惊慌中大喊啦一声：“救命啊”，又沉入了水里，石头很滑，背上又有百十斤的人压着，秀娥挣扎着站了几下，都没有站立起来。

这时，还是没有知觉的林枫，顺水朝黑龙潭飘了下去。

没走出多远的大妮，突然听到喊声，不顾身高体重，扭头慌不择路的朝着一个斜坡就冲下去，到江边不顾一切的跳进江里，几个趔趄后，冲到跟前，与秀娥合力拉起林枫，顺水拽到了江边。

经水这么一激，躺在沙滩上的林枫慢慢的有了知觉，秀娥和大妮看着有些苏醒了的林枫，哇哇大哭起来。

林枫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环顾四周，不解的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昏厥过去了，准备去医院呢。”秀娥解释道。

“唉！”林枫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是遗传疾病低血糖犯了。

看着林枫慢慢恢复了知觉，秀娥稍稍放下一点心。

扭过头，秀娥忽然看到地上卵石有血的痕迹，再仔细看到跟前的大妮，裤腿有血流下来了，赶紧道“大妮，你腿上有血，受伤了吗？”

“啊，坏事啦！”大妮看到血，惊慌不已叫出了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泪流满面。

秀娥赶紧扶住大妮，焦急问道“咋么了，姐！”

大妮哽咽了一会：“娃可能是保不住了。”

“啊，这可咋弄呀”。秀娥惊慌不已，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

林枫虽然是躺在一旁，可她们的对话，听的还是真真的，感动感激不觉得涌上了心头：“我的姐姐呀，你让我咋办是好呀！你们这样舍命救我，还伤了娃娃，这个情让我咋还呢！”说着泪如泉水流满了脸庞。

突然，“哭啥哩！”，一声粗犷的呵斥，惊住三人。

来人正是生产队老队长，是一个典型陕西大汉的面相，大脸、大胡子、大个子，五大三粗的老汉。

老队长是大妮的父亲，也是秀娥的亲大伯。

老汉看了一眼大妮，一抹心痛从脸上快速划过。

转过身问一同赶来，正在给林枫检查的赤脚医生：“咋个样嘛？”

村医若有所思后答到：“看样子么，劳累过度饮食也没跟上血糖低了。”

老队长急了：“咋么弄嘛！”

“先吃点糖看看，不行回去再挂瓶糖。”

“这河坝里，那来的糖嘛！”老队长更加着急。

“我有！”小秀英变戏法似的手里有两块糖。

“你哪里的的糖？”秀娥追问。

“青山大哥给的，他家来人了，是医生，大医院的。”秀英还得意的翘起了嘴。

“说啥呢，赶紧给吃上”。说完老队长已转向大妮，心疼的问“娃呀，咋样了嘛”

大妮平静了很多“爸，没事滴”。

给大妮搭会脉，赤脚医生站起身来，低声告诉老队长：“脉象上看问题不大，为了保险还是去地段医院看看。”

吃了糖，林枫恢复了一些，赶紧催促道：“那你们还是赶紧送大妮姐去医院吧。”

老队长拉着林枫：“你咋样了嘛？”

林枫急了：“我没事了，你们走吧！我歇歇就好啦。”

“走！走！”林枫不停的催促。

老队长当即说道：“好！秀娥你留下，已经叫了大龙来接替林枫，可能一会就到，你把林枫招呼好，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扶着大妮坐上架子车，几个人急匆匆的离去。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林枫吃了糖还有秀英偷偷给的几块饼干，恢复了很多。与秀娥商量：“你先去，帮着先干着，你看这几天忙的，我身上都让泥糊上啦，我顺便把身上洗洗，就去。”

“你不能再干啦”秀娥不同意。

林枫赶忙解释：“老保管年龄大了，剩下都是媳妇和女娃娃，我不去，你看行不。

”我伯说已经安排大龙来了，让他领着干。”

林枫急了：“大龙在胡家山用牲口碾麦已经十几天了，刚回来就把人家叫来不适合。”

秀娥退了一步：“好好，你先洗吧，等会我和林枫一块去，你看行不？”说完就扭身避开，走到一边去啦。

林枫无奈，只能先走向水中，哗哗啦啦的洗着身上泥污，顺手脱下红背心裤子搓了几把，拧干了水，晾在江边石头上。人下到水里，游向了深水。

高强度的劳累真有点不堪忍受，林枫顺势就躺在了水里，让江水缓缓的从肌肤上流过，浮在水里，困乏的身体肌肉，受到了极大的缓解。

人漂浮在水里，林枫的思想也就放松很多，不免想起自己的父亲。前几日，爸爸来信讲：“组织已宣布给远在农村的妈妈摘掉了“右派帽子”，可能也会调入爸爸单位，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了”。

已经很久没有了妈妈的信息，这次终于要见面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

思绪回到眼前，这两年下到村里，乡亲们待我如子、如兄弟姊妹，没有人因为家里的事情，而另眼看待，心里充满感激不尽的……。

时间不是很长，秀娥远处在问：“林枫，你洗完了吗？”

“完了完了”林枫赶紧答到，从水里赶紧走了出来。

秀娥走了过来，林枫已经穿上还是湿漉漉裤子，站在那里。

看到月光下的林枫，秀娥不由得惊呼：“我滴妈呀，小伙一表人才呀，精神的很嘛。”

林枫一位南方长大的孩子，随父亲调动来到了西北，隔年就随上山下乡的浪潮来到了这里，但南方孩子的特性一点也没有改变。

眼前，经过江水洗浴的林枫，即有北方小伙的身高，又有南方孩子的精致细腻清秀的五官，秀娥心里一颤，这可是一个帅小伙，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恍惚的眼神先有些乱了。

高度近视的林枫，看不清秀娥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只能傻呆呆望着秀娥……。

“秀娥！林枫！”远处传来的喊声。是大龙找来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