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鹤庆：国学第六讲《王懋程先生的诗酒人生》王宏志主讲 .赵米创作

风生水起

　　王懋程（1898-1964)，名树森，号移山，白族，鹤庆迎邑人。明代迎邑村曾出过明经赵和及其子经魁赵子禧，被崇祀为乡贤，土家又相继出了王玺、王爵、王岑、王果、王大任等五位举人，志称“王氏五举”，故其村以“二贤五举”著称于县郡。先生乃王氏五举之后，世代书香，为乡邑所称颂。

　　《王懋程先生的诗酒人生》

.王宏志 主讲.

　　一、自幼儒学熏陶，诗书礼仪初成。

　　王懋程先生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自幼聪明好学，读书甚勤苦，父王美华早年应童子试未中，遂无志于进取，惟日披阅其旧书以自娱。先生幼年受其父影响，八九岁时，《三字经》、《幼学琼林》《千字文》、《百家姓》、《神童诗》、《千家诗》即能熟读成诵。“犹于朝夕趋庭之余，启其愤而发其悱”，父亲的教育，使他从小就能刻苦自励，潜心课读，不为外务所干扰。入学后，成绩一直名列前矛，深得其师的称赞和夸奖。

　　二、 懋程他乡求学，热血报国呐喊。

王懋程先生于民国七年（1918）戊午就读于省立大理师范学校本科，当时正值“五．四”运动时期，青年学子，风华正茂，先生和同学少年积极响应“五．四”爱国学生运动。师范五年，有四年时间国文课受业于周诤臣大师。周对老庄哲学研究颇深，深受学生尊崇，先生特别器重他。大师去世后，先生极为悲痛，曾写挽联云：

“苍洱忆从游，禅理高谈，引我入山阴道上；

梁木虽已坏，人极伟著，驰名于哲学界中”。

可以这样说，在当时情况下，先生鄙视功名，愤世嫉俗，沉吟诗酒等思想作风，都与周诤臣先生的思想影响分不开。

　　三、四处求学沧桑，短暂从军坎坷。

　　王懋程先生于民国十一年（1922）壬戌，师范毕业后，先生先后在鹤庆县立高级小学，鹤庆县立中学，省立鹤庆师范学校，省立丽江中学和国立丽江师范学校任文史教员，其间民国十六年(1927）丁卯年、民国二十三年（1934）至二十五年（1936）两次短暂从军，第一次行军到昆明，第二次到达贵州、可渡、七星关、毕节，进入滇东北镇雄，并由金沙江钟武渡入蜀到会理，民国二十五年（1936）丙子春由川南下入滇东南，到达文山等地。

　　1920年《大理绕三灵曲》，活画出了大理“绕三灵“胜会的生动场面：

●年年四月二十外，收了小着赶盛会。

短笛唢呐一阵吹，小擦脆鼓敲不住。

●上乡下乡与中乡，村村寨寨约成队。本地曲子霸王鞭，一歌一舞相帮助。

●两枝榴花前开路，男女老少跟无数。前队过去后队来，千人万人摆不开。

●女子胭脂别样红，捆细腰肢红绿裤。佛都神都都要绕，三塔一直到五台。南去北来各因地，朝分南北也应该。

●男子加倍出风头，墨镜每人戴三副。首先既从山脚转，继后又走海边回。

●上额中眼下鼻门，好似满脸膏药布。马久邑前总汇合，赛歌赛舞尽情乐。

●绿草鞋上系响铃，走一步来响一步。会散归家又插秧，分手还订明年约。

●象牙烟袋挂胸前，吸起纸烟五里雾。

　　四、诗酒人生尽欢，舒怀人间悲欢。

1926年《苦中作乐》一册为26首，1927年《从军吟》一册32首，从1928年至1962年的《移山诗抄》近400首，1962年7月至1963的《寓昆小草》一册84首。其中描写故乡鹤庆风土人情的如1932年写的《鹤庆朝山曲》:

●鹤庆朝山真恶俗，经济人心皆中毒。三月望前十日中，宝山路上人相属。

●不分富贵与贫穷，人人扮得花簇簇。或喧佛号奏哨呐，或吹短笛唱小曲。

●绝顶临风放纸钱，栩栩然蝶迷山谷。飞钱争打太子阳，佳儿积极祈生育。

●情侣双双恋爱深，美满姻缘私祷祝。冥为山日夜烧，香亭即是销金窟。

●白衣男女夜踏歌，携手成环如转。灵山老祖亦风流，花样草鞋穿两足。

Ò拦路捐钱号善人，借佛肥私多骗局。伤风靡费竟如斯，堪叹名山成地狱。

●年年高兴闹奢华，不管民生愈穷蹙。漫道朝山报佛恩，佛若有灵佛不欲。

　　 《由滇入蜀宿钟武渡》

大江东去万山开，

彻夜涛声枕上来。

掘洞为家兼宿客，

夷人境况可怜哉！

1944年《随感吟》

投机取巧号时新，

国难家肥日有人。

纳税当兵和一切，

应怜抗战只农民。

　　五、风雨人生皆乐，奋笔疾书为民。

　　早在大理师范就读期间，先生就喜爱吟诗，每在课余，或着屐登苍，或买舟泛洱，吊英雄之割据，望故垒而歌歔，重以关山寒月，边城戍鼓，登楼作赋。五年来，写了150余首，编成一册题为《苍洱吟》，其中1920年的《大理绕三灵曲》，妙趣横生。活画出了大理"绕三灵"胜会的生动场面:年年四月二十外，收了小春赶盛会。上乡下乡与中乡，村村寨寨约成队。两枝榴花前开路，男女老少跟无数。女子胭脂别样红，捆细腰肢红绿裤。男子加倍出风头，墨镜每人戴三副。上额中眼下鼻门，好似满脸膏药布。绿草鞋上系响铃，走一步来响一步。象牙烟袋挂胸前，吸起纸烟五里雾。短笛唢呐一阵吹，小擦脆鼓敲不住。本地曲子霸王鞭，一歌一舞相帮助。前队过去后队来，千人万人摆不开。佛都神都都要绕，三塔一直到五台。南去北来各因地，朝分南北也应该。首先既从山脚转，继后又走海边回。马久邑前总汇合，赛歌赛舞尽情乐。会散归家又插秧，分手还订明年约。

王懋程先生楹联

坐冷板凳，围热火炉，一阴一阳，虽作冬烘吾合道。

蔽白日光，逞黑云雾，自由自得，若逢秋爽尔何归。

　　六、履职政协工作，提案民生民意。

　　解放后，他衷心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庆幸自己的新生，努力为党和人民工作，1956年当选为鹤庆县人民代表，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代表和州人民委员。从1957年1月起，连续当选为一、二、三届大理州政协常委，常驻下关从事民族史研究工作。在此期间，写成他的代表作《白族史诗》，七古一百二十韵，发表于《民族文化》1980年第三期。曾参与朱加桢等同志进行社会调查，写成了《大理县喜洲白族社会经济调查报告》，刊载于民族问题五种丛书之一的《白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一书。修正了1923年写成的《古文字学提要歌》，四言五十韵。1962年初，参加大理州视察团，到鹤庆、剑川、洱源、巍山、云龙等县视察。写下了《忆江南•鹤庆视察感赋》二首：其一故乡好，山抱鹤川平。不断加强新建设，山川秀气更鲜明，俯仰快心情。其二古奇迹，沧海变桑田，漫托神僧归佛法，人民智力能翻天，今更胜于前。祖父曾撰联自娱：“一门大中小学教员和职员，连选州县人民代表及委员”以一家两代，父子三人和儿媳均从事教育工作，自己得到党和人民的信任，连续当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为自豪。在那在极“左”的年代，“什么思想改造”、“交心运动”、“反右”、“反右倾”……运动没完没了，但祖父以其高尚的人品平静地过了一劫又一劫，却躲不过癌症的无情袭击，他以极其乐观、豁达的态度与病魔进行斗争，在病中赋《住院志感》六首和病中感怀二首，以“恶癌当道虎般凶，医有武松，痛扫腥风”的诗句邈视病痛，终因几次手术都不能阻滞癌细胞侵袭，抱憾着不能再为民参政议政的心怀而过早逝去。60年来，人民政协与共和国共同走过了不平凡的历程。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人民政协高举民主、团结的旗帜，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可以欣喜地告慰祖父的是：1984年7月，政协鹤庆县委员会成立，已历经七届25周年。”

　　七、全身心献教育，好桃李满天下。

王懋程先生非常热爱教育工作，对教育学有较深的研究。写有《鹤庆教育之商榷》、《新文化之障碍物》、《学生之奋斗》《论平民文学之必要》等文章精心探讨教育。认为＂教育为国家命脉，教育废驰，民智蔽塞，乃足以亡国。故欲观其国力之盛衰，即观其教育之兴替可也。“主张”若甘使教育扫地，则亦已矣；若欲改弦而更张之，则非将无知无识之学董，迂腐顽固之教员淘汰净尽，而使通达时务者裹其事，熟悉教育者主其教，其道未由也。＂

　　《忆江南.鹤庆视察感赋二首》

上联：

故乡好，山抱鹤川平。不断加强新建设，山川秀气更鲜明，俯仰快心情。

下联：

古奇迹，沧海变桑田，漫托神僧归佛法，人民智力能翻天，今更胜于前。

　　八、懋程成果累累，文献作品多多。

　　王懋程先生于文字学外，兼工诗词。在大理师范读书时，即有佳作被师长称许讶歌对家是人民，群众当中好写真；有“别オ”。毕业时编成《苍洱吟》一集，计思越感情成一片，提高艺术笔生春。诗词一百五十余首。

（二）杰作当由写实成，富于想像更豪情；间，写作诗文不少，1942年有《述怀》一绝：

深深道出人心事，

好引人人起共鸣。

（三）莫做空头文学家，含今茹古把工加；半生心血寄斯文，吸取新知述旧闻。

古为今用惟求是，服务人民放百花。富责浮云何足道，名山著述要平分。（四）弃其糟粕吸精华，漫道古诗乱似麻；可见其胸藏丰富可资著述以奉献于批判继承营养足，旧花园里发断花。文教事业者。1943至1949年间，先生出任（五）民族形式与语言，人都乐观喜听闻；鹤庆县文献委员会主任委员此期间为先内容充以新材料，便是鲜花放乐园。生创作高峰，有诗词千首，楹联三百，文存（六）民歌从古是诗源，一片真情众妙门；百篇。新中国建立后，先生先后出任大理要学民歌通俗化，不须雕凿太斯文。州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心情舒畅，书大门（七）取材现实爱新生，读万卷书笔有神；一联日：

语调使人都顺口，

既能通俗又高明。

一门大中小学教员和职员都受到熏陶。先生对艺术语言锻炼精，写来情景活生生，一联曰：

诗中有画有音乐，

才是好诗易感人。

遣词如说白，意气自豪溢于言表。自（九）浅出必同深入连，内容形式善兼全；此，先生为新中国献身充满激情和信心，诗能雅俗共欣赏，艺术功夫不偶然。立言也更谨严。力求厚积薄发，即如其长（十）不拘体韵作新诗，艺术尤为不可离；诗《白族史诗》是经过较长时间的酝酿到意憶新鲜形象化，耐人寻味沁心脾。

1962年才完成的。马曜先生在《＜白族史［责任编辑：施立卓］诗＞简介》称：“观其诗，史观唯物，下笔淋漓，不能自已，情随感生，兴缘时起，因才舒藻，不乏清响。……而上下古今，钩沉挈要，则亦难能可贵也已。”

先生诗作丰富，从创作中总结经验得出一定理论，不作文字说教，却以之写成《学诗绝句洪十首。愚以为无论学作格律诗或自度曲或自由新体诗都可从中得到启示和受益，特录之以供学诗者参考。

王懋程先生遗作拾零《古文字学提要歌》及《学诗绝句》：

认识古文字学大有助益，兹录于下程其字，别号移山道人，云南鹤庆迎邑村，要识文字，六书分明，象形、指事，会意、形声。人，白族。大理师范毕业，历任鹤庆师范、假借、转注，一一认清。象形、指事，統属于形。丽江中学文史教员，执教三十余年，弟子形声、假借，統属于声。会意、转注，以义为名。遍滇西，有关回民起义的专著已收人方国辩形、声、义，六书自精。学文字者，切莫看轻。瑜《云南史料丛书》及荆德新《云南回民起独体为文，复体为字。同谓之名，应用赅备。义史料》，并著有《白族史诗》等。因物画形，曰象形字。以例证明，日、月等是。

王先生不仅致力教育，且兼有述作。指明事状，曰指事字。以例证明，上、下等是。

他于汉语语言文字学均很有研究。笔者三合字取义，曰会意字。以例证明，武、信等是。十年代在鹤庆师范受业先生门下，常惊服半形半声，曰形声字。以例证明江、河等是。其于生僻字疏证的精到，从而知其于小学依声借用，曰假借字。以例证明，令、长等是。大师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父子有关六书互相注释，曰转注字。以例证明，考、老等是。的阐释的博洽。他说汉字一字多义，往往以上六书，由汉评氏，著成专书，《说文解字》。因上下文的搭扣而异其义。我记得最深刻提纲挈领，各分其类。逐类引伸，不遗巨细。的一次是讲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中“从汉字特点，是方块字。一字一形，各一音义。数骑出微行”一句，当时课本对“微行”的或一形字，几音几义。似觉太繁，识字不易。注释是“穿着普通衣服隐藏身分出行”。先但本六书，不易而易，以简取繁，非常顺利。生说既然是“从数骑”，后边又有“解貂覆识字有方，读书有味。吟诗作文，活泼泼地。生”，那就是一群披着貂裘的骑者了，自有汉字形体，演变多次。为便应用，日趋简易。一番声势，怎能隐藏身份呢？“微行”在这初在殷商，甲骨文字。降及两周，钟鼎文字。里应作“走小路”解释，这就符合当时“视秦汉之际，由篆而隶。魏晋以后，形体大备。学”的事态了。正楷行草，应用如意。历代书家，专心造诣。艺术功夫，值得珍貴。在国际上，饶有地位。

先生在二十年代（当时仅二十余岁）当前建设，首重经济，文化方面，自应相配。就在《说文序》的基础上加以引伸写成《古对于遺产，须加重视。如何发扬，学术文艺文字学提要歌》，到了六十年代又作补充，基本条件，在乎文宇。古文字学，学者必治使之完善，计成四言五十韵，简明扼要，对仗工整。

　　九、漾弓钟灵毓秀， 石宝蕴育精英。

先生一生为人正直，大节小节清如流水，数十年孜孜不倦于笔犁舌耕，正如马曜老教授所称，乃“白族之中老师宿学也。”“半生心血寄斯文，吸取新知述旧闻，富贵浮云何足道，名山著席要平分。”“自幸平生无大过，能经考验度关。”“创造家庭条件好，发扬更望子孙贤。”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本固者其枝多荣，源清者其流必洁。

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宝贵的教育方法至今仍然值得学习，先生豁达乐观的生活态度和潇洒自如的生活作风永远值得后人学习。王懋程先生的作品硕果累累，希望先生的精神代代传颂！

　　杨金铠进士寿终正寝时，先生亲自到他家撰写挽联，守孝哀悼，联云：

仕以学而优，蜀道滇云留政绩；

德与言不朽，儒林文苑是传人。

刺绛守顺之时，渝报迭经传政绩：

小圃屏山而后，滇云又痛失文豪。

孰云吾道非，忆廿年文字授知，久 仰泰山北斗；

太息斯人去，有无价精神遗产，应同高阁千秋。

辞追史汉，笔似春秋，本道义以立言，地见其光，端由作品知人品；

早擅科名，晚尊齿德，为西南之硕果，天胡不惠？遽殒文星与寿星。

2022年6月30日于鹤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