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是灵犀通达的深层次抓拍 一一 精彩现代诗《凋谢的花瓣》点评

王浴海

　　

精彩，是灵犀通达的深层次抓拍

一一 精彩现代诗《凋谢的花瓣》点评

王浴海

〇原诗

凋谢的花瓣

吴宝三

本来手挽手簇拥着奔向沙滩，

却为何去拥抱卵石那圆滑双肩?

印下的亲吻

开出朵朵冰花，

为海滨造起一座座奇异的花坛。

花朵晶莹，玲珑剔透

燃起一片银色的火焰；

然而，

你钟情于冬天的爱抚

春来了，

却落下凋谢的花瓣。

海燕发出鄙夷的鸣叫，

海涛不停地高声呼喊——

是浪花，就开在波峰浪谷，

宁死也不开在避风的港湾！

（原载1985年12月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大海中的月亮》。此诗为《大海与深山的花朵》组诗之二）

〇作者简介

吴宝三，黑龙江省兰西县榆林镇人。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曾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黑龙江记者站记者，《北方文学》主编，省作协副厅级巡视员兼秘书长。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全国第六、七、九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省政协委员。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当代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500余万字，著书26部,作品屡被作家文摘等转载。《马永顺传》获人民文学优秀报告文学奖；散文获黑龙江第二、四、五、六届文艺奖,第4届漂母杯华文大赛散文奖,第24届孙犁散文奖；诗歌《一棵阔叶树的自述》，入选中国作协《1949—1999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精选》（诗歌卷.谢冕主编）。省森工总局在绥棱林业局建有吴宝三文学馆。

〇 题评

凋（草木枯萎脱落）

谢（衰退。凋谢，草木衰退丶零落）的花瓣（指大海的浪花遇冷凝固而成的花瓣。

凋谢的花瓣，视点在凋谢，画面感十足，聚焦感十足。既含状态，也含情态，而且，还含有动漫的层次感。心灵触痛点闪回，蕴蓄于其中的怜惜丶怜爱丶慨叹之情缓缓流动。因而，此题有概括力丶 撞击力丶呼喚力。）

〇正文点评

本来（原有的，原来，向来。承“凋谢”，暗扣 “凋谢＂。开篇入题）手挽手（状浪花扑上沙滩时的亲密情态）簇拥着（簇，聚集；拥，抱，挤。推推搡搡。着，行进中。有状态，有情态，还有嘻嘻哈哈的欢快声音）奔向（奔，急跑。有速度，也有力度，意含急迫。向，朝向，方向。有目不旁顾丶径直之意。 状轻松之态）沙滩（指大海之岸，暗喻 这里是浪花容易掉队丶容易零落之地。

整句启动语 “本来＂，含疑问丶惋惜，怜惜，爱莫能助的轻叹丶感叹丶心疼之情）

却（陡转。把上句“原本＂包容的诸多情思，瞬间上升为明确的扣问）

为何（为什么）去拥抱（至亲爱之举）鹅卵石（状似鹅蛋的石头。是亿万年浪打水击中苟活的象征形象。显然，非指一石，而是指沙滩上一眼望不尽的石群）那园滑（状鹅卵石无陵无角，光华细腻。是八面玲珑丶四面见光的油腻形象。暗指鹅卵石非所托丶所依之主）的双肩？（这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既隐秘的，又不外显的，而且有些郁闷的丶憋不住的疑问。画外音应该是：你是来自大海深处的浪花呵，你是浪潮志同道合的兄弟呵，不应该与鹅卵石为伍，不应该依附于鹅卵石呵！）

印（状吻的力度）下的亲吻（不只拥抱，还亲吻。暗喻浪花当此之境，忘乎所以，丢了自我，随遇而安，倾倒于鹅卵石）开（开花。此花开，非彼花开。不是转身，而是变身，是逃逸）朵朵（状多，言皆为花）冰花

（称花又怎么样？开出了朵朵又怎么样？对浪花而言，只是冰花呵，只是逃兵呵！怜爱丶怜惜丶揶揄之情益烈），为海滨（海边。承“沙滩”，言外有辽阔之意）造起（建造，打造）一座座（言多。暗指外表也堪称壮观。同时也指，随波逐流者，随遇而安者，并非仅止一二，而是成流丶成阵）奇异的（奇特，独特。暗指毕竟来自大海深处，也有外表的灵光）花坛（花台。坛，含精心修饰丶护理之意。言外之意是，奇异又怎么样？成了花坛又怎么样？即便光鲜了，光艳了，能撑持多久？）

花朵晶莹（晶莹，光洁，透明。状冰花之奇异美。）

玲珑（象声词，言清脆）剔透

（剔，剔除，指通彻；透，透亮。剔透，通彻透亮。赞美冰花的奇异美），

燃起（燃烧起来）一片（承沙滩，言涉及面广大）银色（言色泽光洁如银）的火焰（ 喻热烈丶炽烈，细化丶活 化＂花坛＂的奇异美）；

然而（急转直下，18o度大转弯。言外意是，无论多么奇异，多么光艳，但都是瞬间的存在）

你（直呼冰花）钟情（专注，执着，不回头。回应上文的“手挽手”“簇拥”“拥抱”“亲吻”）于冬天的爱抚（疼爱，关爱，抚慰。言外之意是，亲爱的奔向沙滩的浪花们，你们这样倾倒于冬天怀抱里，想过后果吗？值吗？）

春来了（毫无疑问，冬天过后就是春天）

却（“却”的后果难于避免）落下

（照应丶回应 “凋谢＂，只好如此，只能如此，可奈何？）凋谢的

（强调丶砸实“凋谢”，再次回应标题）花瓣（岂止是落下？岂止是凋谢？凋谢，对花瓣而言，只是瞬间的“落下”情态。结局是， 整体消失丶消亡，一切化为烏有呵！）。

海燕（大海上飞翔的燕子。世界著名的丶前苏联文学家高尔基曾写出一篇誉满全球的散文诗《海燕》，刻画出海燕的战斗英姿，把其作为勇敢的精灵，大加讴歌。以此，与冰花对比，立显高下）发出鄙夷的

（鄙，原指浅薄，引申为鄙陋；夷，取轻视丶看不起义项。鄙夷，鄙视，蔑视。冰花的随遇而安，与暴风雨中高傲飞翔的海燕相比，只能令人鄙夷）鸣叫（暗与《海燕》 中海鸥丶海鸭的呻吟，和蠢笨的企鹅，相对比，把冰花归于此类，破译鄙夷的蕴含），

海涛（大海上呼啸而来的浪涛）不停地（没有间隔的，连续的，一拨高过一波的，言声势浩大）高声地

（此高声非彼高声！这是大海的高声，大潮的高声，穿天透地，汹

涌澎湃的高声，极言气势磅礴）叫喊（此叫喊非彼叫喊！这是以天地为共鸣腔，以大潮为深呼吸表征的大海的叫喊，雄壮得无以复加，浩大得地动天摇。内含无限深情，无限厚意。无论怎么强调，怎么突显，都觉得不够劲道）一一 （破折号用在这里，言恭请深思：如此大气磅礴的叫喊，为什么？叫喊什么？）

是浪花（直呼其名，一点不客气。是，含规劝丶叹惋之情。言外之意是，是浪花，就是我们中的一员，就不要丢失自我，就不要丢失家族的大气磅礴！）就开在波峰浪谷（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就应该象我们一样，生活在波峰浪谷之中。规劝，勉励，申明，语重心长）

宁死（誓死如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也，跟谁＂也”？跟遭遇的严寒吗？跟经不起考验的随波逐流者吗？不，不可以，不应该，不能够！＂也”，因“不”而生，而存在，而站立）开在避风的（意指躲避，逃避）港湾（停靠之地。对浪花而言，停，歇，靠，就意味着毁灭）！（惊叹号，含感叹丶慨叹丶惊叹之情，不容置疑，不容置辩。这是海涛的不停地高声呼喊，这是海涛对凋谢的冰花的撼天动地的告诫。

至此，蓄于全篇字里行间的丶渐趋沸腾的感情，千回百转，左衝右突，终于掀开了出口，喷薄而出。积聚过久的哲思之浪，意象之涛，突然爆发成虹，有轰鸣响彻之威，有直透乾坤万象之锐）！

〇 综评

全诗对“凋谢的花瓣”的大气磅礴的劝勉丶劝诫，并没有盛气凌人的呵斥，指斥，训斥，而是以“凋谢”为视点，层层入微丶深入地展开，从怜惜到叹息，从揶揄到痛惜，含蓄地，委婉地，通过对海燕鸣叫的破译，海涛不停地高声呼喊的诠释，推送出大海的苦口婆心的叮咛丶叮嘱，“让倾向从场面中自然流露出来＂（恩格斯语）：

是浪花

就开在波峰浪谷，

宁死也不开在避风的港湾！

这其实是一个宏大主题，来自于诗人对生活的深刻体悟，蕴含着诗人对祖国伟大改革开放启动时代深厚的爱。

此诗发表于1985年。

那是以党的十一届三中会到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为标志的时代。诗人既欢呼春潮的到来，也为过往的冰花们的瞬间靓丽而慨叹。

一首小诗 蕴蓄的撞击力丶呼唤力丶感召力，至此，全部喷发。

如果把这样一首不乏感染力的写景小诗，作为文本，引进语文教学课堂，讲析的致力点，应该放在哪里呢？

愚以为，应该放在撞击力丶呼唤力丶感召力的挖掘丶展示丶聚焦上，以及其归因的探求上。舍此，文本固有的精彩，就可能被无视丶被闲置丶被浪费！

只有把蕴涵于字里行间的精彩，通过重点丶关键词语的咬文嚼字，立体化地再现丶显现丶展现出来，才能突显其感染力， 才能感知丶认知祖国语言文字的美妙，才能感知丶认知什么是诗丶什么是诗意丶什么是才气丶什么是才华？才气丶才华植根在哪里？才能感知丶认知自我与才华有多大距离丶才气丶才华是否是青少年的奢侈品丶才气丶才华与人生的关系？才气丶才华是否仅仅属于智育，与德育有无关系？等等，等等，答案都含在对文本精彩的破解中。

限于篇幅，这些问题，难于一一详解，但可提纲挈领作答。

有的人可能认为，这不就是个修辞问题嘛， 诸如比喻丶拟人丶映射丶移觉之类，可以诠释其中的诸多表象。实际呢？实质呢？如果把这个当成了全部，那就远离了叶圣陶关于课文分析的真言：“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为亲。一字未宜忽，语语悟其神＂（《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第一版）

同时，也悖逆了教育应该是智慧的喚醒丶天赋的开掘这一根本初心。

巜凋谢的花瓣》的精彩，表面上看，似是修辞的神奇，实际呢？是感知的捕捉，感悟的惊觉！这种捕捉和惊觉，只能来自心灵。

见人所末见，发人所末发，之后，才有能人所末能！

哲人说：“灵犀通达的视力，可以窥见爱的真实风景，可以觅到爱的真实归因。”

灵犀，原指犀牛角，因有白纹，所以传说将其神化，喻感应灵敏，后，以此暗指心灵感知灵敏如神。

“爱的真实风景”，风景中的风景，美点中的美点，动人之处背后的动人之处； “爱的真 实归因＂，归因，心理学概念，指行为的动因和因果解释。

正是有鉴于此，如果仅仅从修辞学以至文章学的角度去平面解读，那就很难避免架空分析丶目中无人〈 目中只有 “使花巧， 玩公式＂（叶圣陶语）的所谓知识〉的通病丶顽疾，根本不可能读出文本的精彩。惟遵循此认知去细读，才能准确发现其精彩丶贴切地诠释其精彩的来龙去脉。

所谓紧跟的训练，也才能致力于喚醒学生潜藏的智慧， 即致力于学生的发觉丶发现。

那么，这里所说的发觉丶发现，是不是脱离儿童的实际呢？

非也！

所谓发觉丶发现，其实，来自于每个人（包括儿童）都不缺少的作为人的生存绝技：入微感觉！

著名心理学家金马说：

“精微丶细腻丶深刻丶准确丶独特丶优美丶完整丶真实的感觉，是科之母，艺术之魂，是人生的升发之力，创新生涯之根。”（金马《创新智慧论》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年版7页）

儿童最活跃丶最灵敏的恰恰是这种入微感觉。正因为如此，许多名人巨匠，在谈到儿童智能潜力时，惊人的一致。

世界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说：

“每一个儿童，就其天性来说，都是诗人。”

金马说：

“儿童本身就是创造之神。”

……

而创造智慧的引发丶激发丶撞击和唤醒，正是最高明丶最正确丶最优秀的教育所圈定的制高点丶致力点丶落脚点。这里不仅有智育，首先就是德育，而且是最高级丶最潜移默化的德育。因为创新智慧的唤醒和开掘，是人生之根丶之本的基本建设。用苏霍姆林斯基的话来说，就是：

让儿童“在天赋所及一切领域（显然，也包括阅读与写作。 一一 笔者注）充分表现自己， 是共产主义教育的英明。＂

对于语文教学而言，无视或者干扰丶破坏文本的精彩，不仅是失职，首先是失明丶失聪。

请 记住：

发觉丶发现，是诗之精彩之本，是诗意之根。而精彩，是灵犀通达的深层次抓拍。对此，必须有明确的认知，万不可掉以轻心！

想象，是灵魂的视觉！是教育丶教学丶阅读与写作应该关注的根本点！

2022年5月25日至29日写于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