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漫步平江路

清净

漫步平江路

赵燕冬

因为买古琴， 偶然来到平江路。苏州是著名的水城， 数不清的纵横交错的河流贯穿了苏州城。 说不清是水环绕着城，还是城围绕着水。 所到之处，总是可见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翠柳石堤。平江路正是这样的一条老街。

　　漫步在古旧斑驳的青石板路上，慢慢地感受古老文化的风情。老街和小河水路并行，河街相邻，南北走向，全长有1600多米。路东是连墙接栋的平房楼阁，路西是绿荫倒映的小河流水。书吧，茶馆，画廊，香舍，琴斋，衣铺，错落有序的依次林立在街旁。走在街上，读着那些有趣的店名，＂老书虫书＂，＂一爿衣铺＂，＂猫的天空之城＂，＂一坪的海岸线＂，不禁莞尔遐想。一对古井，静静地卧在路中。 一架古代木板车，斜倚在树旁。 老街便平添了几分幽古的韵致。

　　老街的房屋是古老的建筑。飞檐翘角的楼阁，精雕细琢的廊柱，通透秀雅的棂窗，可见宋明清代的建筑风格。信步迈进一家店堂，迎面是四联山水人物浮雕的隔扇门，图案疏淡简约，线条自然流畅，刀法疏朗明快。厅堂里摆放着黄花梨高束腰八仙桌，一对太师椅分立两侧。紫檀案几上摆放着一对青花缠枝莲花纹将军罐。 家具的工艺是典型的明式精密细巧的榫卯结构，体现着明式的神工意匠的高意智慧。家具的造型含蓄内敛，古拙质朴，通透简洁，表现着简约空灵的至美气质，体现着古朴素雅的自然风格。楼阁建筑和室内家具风格相同，合院和谐，浑然一体。古老的飞檐雕栋依旧弥漫着远古的气息，画廊棂窗依旧流露着幽雅的风韵。老街的古建筑凝聚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蕴藏着宁静原生的美学古韵。

　　小河对面是居民区，一排排的老屋依河而立，白墙邻水。老屋的木栅花窗对望着小河。屋后的一条斜梯直通河边。偶见几处白墙剥落，绿蔓爬行，天然生趣。成排的柳树傍河而生，绿茵铺地，垂丝摇弋。河的一边是白墙黛瓦， 另一边是青柳绿树。

白墙，绿柳，老屋，小桥倒映在小河里，白绿相间，融景相映，小河便有了淋漓朦胧的水墨晕染般的大写意风景。小河是一幅特写画卷，天赐长镜，随镜转景，应景传情，置身画中，如梦如幻。偶而划来的小篷船，搅动了一河静水。荡漾的水波泛起了轻快的涟漪，流淌出轻灵的音符。老街的灵魂，在平静的河水里沉淀，在跳跃的水花里飘扬。

　　老街的桥有十七座，是连接平江路和街巷的通道。桥是由青石板或花岗石板建造的，多数是石梁桥。石桥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宋代，距今已有1000多年了。最老的朱马交桥，初建于春秋时期，高寿2700年。有一座著名的双桥，两桥相近，呈犄角之势， 两三步就可走到另一桥。思婆桥是老街里唯一的单跨石梁桥。有些石桥的桥身桥柱上有石刻画雕，画纹模糊难辨。胡相思桥的桥身微微拱起，建造风格不同于多数的平板石桥。

细风斜雨，烟云迷朦，一位江南女子，青色罗衫，撑着油纸伞，款款走过一弯拱桥。风的浅忧，雨的清婉，缠绵在石桥的旧痕里。一座座石桥，是一道道风采，给老街增添了独特的魅力。

　　伏羲古琴馆就在平江路上， 可惜这天关门，没能欣赏到琴音。疏影琴斋座落在平江路上。在那古香古色的琴斋里，我和清秀文雅的古琴老师相谈甚欢，还请回了那偶然相遇，怦然心动的古琴。泠泠琴音，如诉如吟，穿过窄巷，飘向老街。

民宅和商铺在老街里参差错落。老宅的斑驳的灰暗白墙，残缺的屋瓦翘角，无不在述说着历史的沧桑，讲述着主人的故事。挎着菜篮步履蹒跚地走进胡同的阿婆，蹲在河边刷洗莲藕的阿嫂，古井边提水洗衣的姑娘，坐在河堤上纳凉的阿翁，摇橹而过的小篷船，唱着苏州小调的船工，如同电影镜头，一一交换呈现，演示着清静纯朴的民居风情。看着老街的白墙黑瓦，小桥流水，石桥石路，人物略影，细细感受着平静朴素的生活味道。

　　慢慢地走，静静地看，走累了，就在河堤上坐下来。吴侬软语的苏州评弹在耳边响起。曲调细腻流畅，温柔委婉，甚是好听。 寻声细看，原来声音来自一棵树下，安着小喇叭的装饰物就藏在树根下。 闲坐在石堤上，听着小曲，看着来往的行人，把自己也融进了风景里。 时而有挎着相机的游人沿街走来，时而骑车人穿桥而过。黄包车车夫骑到桥前，请坐车人下来，推车上桥。回头看河，驳岸处一位阿姆正在洗菜。

　　河对面也有茶馆， 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一排竹藤桌椅依河摆放着。一人捧书细读， 几位游客饮茶观景。树荫下挂着一对竹编鸟笼，几只小鸟正唧唧啾啾地鸣唱。 饥肠辘辘时，随便到一家饭庄，一盘三鲜蒸饺，一碗馄饨足让你吃得乐不思蜀。阳光暖暖地照着，浑身就越发慵懒。睡意悄悄爬来，不妨就在阳光下打个盹。口渴了，找个竹椅坐下来，翻翻书，发发呆，品品茶，静静心。彼岸品茗，茶气氤氲，沉香缥缈，心神具散。老街无处不在地散发着悠闲清淡的质朴气息。

　　漫步在老街上，感受着闲淡的自然气息。 想起了陶渊明， 这位崇尚自然，追寻自然， 弃官回归到自然里的田园诗人。“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辩已忘言。”。 陶翁的诗用简单浅显的语言道出深邃的人生哲理， 可谓是千古绝唱了。只有心远，即使喧闹之地也是清静之地。 只有心静，自然就收获到此中的真意了。 这种真意，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这种真意，只有感受，感悟。老街是可以感受和感悟的地方。

　　时光如这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老街也如这河水缓缓地走过了千年。历史给老街带来了多少盛衰荣辱的世间沧桑？老街是否有过百姓安居乐业, 歌舞升平的风光? 抑或随着朝代的战乱，经历过颠沛流离, 民不聊生的灾难? 曾经的灿烂辉煌一去不返，如梦的岁月年华也悄然淡出。历史荏苒，昔日的踪迹已难寻觅，只有老屋和小河见证着老街的历史。

老屋深幽，弥漫着古老文明的神采气韵。小河潺潺，流淌着千年文化的诗情画意。我徘徊在幽古闲淡的老街中，感受自然幽静的清韵，在雕花棂窗的古建筑里体会简约疏朗的意境。我倘佯在白墙黛瓦的古居中，感受清静平和的情致，品味平淡古朴的诗意。古老与现代，古朴与繁华，在这条老街里延生并存，交织发展。老街踏着历史的脚步，继续演绎着历史文化的今昔，谱写着古往今来的时代交响曲。

夕阳下，深怀着流连忘返的情思，回首相望。老街，沉浸在金色的余晖里。

2010-06-16照片拍摄于苏州平江路

2010-09-15定稿

2015-12-11发表在美国中文作家协会，2017年刊载在美中作协文集《心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