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柳湾村隔沙颖河是袁项市，乡书记本来把住的地方给耿磊安排在了袁项市怀柔宾馆，耿磊不肯，梁支书就索性把他留宿在了大队村室隔壁。隔壁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掉牙的吊扇，转得慢不说，还“咔哒咔哒”地呻吟，像一位患了重病将不久人世的老人。耿磊在城里哪受过这罪，一夜净翻“烧饼”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头痛欲裂，却听到村室里人声嘈杂，原来大家是来交写的东西呢！耿磊笑，“有令则行”，看来昨天晚上的会议有效果了。因为带有私密性质，耿磊逐个把它们收了过来。待村干部走完，他翻看起来，希望能够从中听到不同的“声音”，尤其是针对村支书的！这样他就有了一个“线人”，也在无形中多了一个朋友。可令他失望的是，这“声音”不是让人肉麻的阿谀之词，就是无关痛痒的废话屁话。只有一个是“建议”，内容是：“既然不让贫困户们张贴耶稣的画像了，何不趁机换成赵书记的画像？这样，既能让贫困户们每日‘目染’，牢记住赵书记的大恩大德，又能让不久即来的省扶贫巡视组看到后满意。”</p><p class="ql-block">“好主意！”耿磊赞道，一看却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写的。他跟村支书联系了一下，村支书也赞同。于是就派人到袁项市做了一百多张赵书记的画像，并在“柳组”微信群里通知了一下，要求每位村干部负责张贴到户！忙完这些，他着实为自己兴奋了一番，似乎看到了市委领导满意的笑容。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举措”不久竟成了他的一个痛疤，并且伴随了他一生！后来领导问他，他把这个“举措”的失误归咎于那晚没休息好，头痛，思路不清。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估计还要在柳湾督察几天，梁支书就把耿磊的伙食安排在了村中饭店，让他随便吃喝！吃午饭时，耿磊想起了毛歌，想起了昨天答应她的事，考虑一番，就给乡书记打了电话。没想到，乡书记这样说：“这事你还是得跟老梁说，毕竟是他管辖之户……小事，你跟他好好说说。” 等于把“皮球”踢了回来！让我求他？连这个“小事”我都办不成，这个督查我还当着干吗？他感到郁闷至极！思虑再三，决定回市里一趟，把这儿的情况当面给领导汇报一下。</p><p class="ql-block">村支书听说耿磊要走，一时“难受”得脸都变了形：“兄弟，这两天你让我少操了多少心啊！我实实在在地享了两天福。农村工作不好搞啊，希望你在领导面前多多地美言！”后听说耿磊过两天还要来，脸一下又恢复了正常，“回去休息休息也好，农村条件差，让您受罪喽！”</p><p class="ql-block">毛歌听说耿磊要走，半下午发过来一条微信：我哥哥说晚上想在袁项市请你吃饭。</p> <p class="ql-block">当晚，夜色刚能遮住人的脸，毛歌飘然而来，她穿着一件收腰的棉质白衬衫——领口滚着暗花，衣襟处有略带皱褶的饰边，衬得她脸盘精致而白皙，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丝质长裙，看上去多了几分女性的端庄和成熟之美。</p><p class="ql-block">“你哥呢？”耿磊问。</p><p class="ql-block">“他有事，让我全权代表了。”毛歌笑应。</p><p class="ql-block">耿磊笑，心里却很受用——这姑娘，请我吃顿饭也是拐弯抹角的！</p><p class="ql-block">出柳湾二里，再过一座新桥，就到了袁项市。桥下头就是毛歌想要请耿磊吃饭的饭店。“潮阿婆土豆粉”——耿磊瞅了一眼店名，就朝毛歌阴阳怪气道：“大妹子，你就请我吃这啊？”</p><p class="ql-block">“有美女陪着，吃这不是上等享受吗？现在吃饭讲究的是氛围！”毛歌笑，一扫以前的羞怯，“人家请我到高等饭店吃鲍鱼燕窝，都请几回了，我一次也没给他面子！”</p><p class="ql-block">“吹吧，估计你们村的牛都是叫你吹没的！”耿磊奚落她。</p><p class="ql-block">“真的，骗你是小狗！”毛歌信誓旦旦。</p><p class="ql-block">两人一起走进饭店。店里布置疏落有致，清芬暗雅，缓缓流淌的音乐就像小溪流，能让人感觉到有星星沉甸其间。毛歌要了两份土豆粉，两碟精致小菜，一瓶“老村长”。耿磊不愿意了：“我喝不了一斤！”“没事，我陪你喝点。”耿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今晚的毛歌像换了一个人！</p><p class="ql-block">最终，两人只喝了瓶子的一大半，耿磊大半杯，毛歌一小杯。就这，毛歌“红潮生面酒微醺”，含羞般娇艳。</p><p class="ql-block">“说吧，请我吃饭到底何事？”耿磊问。</p><p class="ql-block">“你回市里若是为了让我们家弄成贫困户，就别回了。”</p><p class="ql-block">“不单是，但它是导火索。”</p><p class="ql-block">“我咋总感觉——你回去了就来不了了？”</p><p class="ql-block">耿磊一愣。</p><p class="ql-block">“你来不了，有些话我就只能沤在肚子里了……”毛歌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耿磊给毛歌倒了一杯开水，“明白了，你说吧？”</p><p class="ql-block">毛歌嘴角醉意浅漾，斜睨着他，说：“你知道往省里的哪些信都是谁写的？”</p><p class="ql-block">耿磊直盯着毛歌。</p><p class="ql-block">毛歌喝了口水，徐徐地说：“都是我写的……我写好几回了，一写就是六封，往省里重要部门寄，北京我也寄过……可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从没有人给我回过信……唉，我差点就要放弃了，最后一回写完，就把笔扔了……没想到你来了，可能是正赶上赵书记的“精准扶贫”吧，政府开始重视农村基层了。”</p><p class="ql-block">“你为什么要这样？”耿磊问。</p><p class="ql-block">“梁支书不是人，老是对我动手动脚占我便宜！还想让我嫁给他的儿子——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听说当兵时就犯了事，被部队开除了。”</p><p class="ql-block">耿磊瞅了一下周围，“毛歌，你喝多了，走，咱出去走走。”</p><p class="ql-block">“没有！”毛歌强辩道，“……喝点酒我才啥都敢说。”她站起身，却不经意打了个趔趄。耿磊看着她笑。她喊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对她说她的同伴已经结过了。她“剜”了耿磊一眼：“就不能让别人表现一下？”</p><p class="ql-block">“你表现了，我这男人的脸往哪儿搁？”耿磊笑着搀着她走出饭店。</p><p class="ql-block">走不多远，就到了沙颖河畔，晚风从河面阵阵儿吹，招惹来成群的人们漫步在河堤。右前方不远处就是沙颖大桥，横跨南北两岸，在夜空下炫耀着它美轮美奂的身姿。耿磊和毛歌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p><p class="ql-block">“农村城市一河之隔，进了桥就是城市，出了桥就是农村。城市里充满欲望和忙碌，一眨眼就是一天，哪胜农村，安宁美好，时光总是那么慢悠悠！”耿磊叹道，不着边际地吟了一句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p><p class="ql-block">“那你就别走了，在这儿寻个家不好吗？”毛歌深情地望着他。</p><p class="ql-block">耿磊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脸蛋，“你咋老想着不让我走？那些坏蛋就任其逍遥法外？”</p><p class="ql-block">毛歌眼睛起潮了，“我咋老感觉到再也不会见你了？”</p><p class="ql-block">耿磊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瞅着她，关心地问：“你今天怎么了？”</p><p class="ql-block">“可能我太孤独了……事实上我就已经妥协了，把自己随随便便地嫁掉，只要他能照顾好我哥我妈，让他们吃好穿好，我宁愿牺牲自己，做他的奴隶，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会把所有的委屈都吞到肚子里，不再有美好的梦想，甚至还会尝试着爱上他，替他生儿育女……但是你来了，敲开了我的心门，我心中一种莫名的东西苏醒了，我要追寻自己的爱情，捍卫自己的幸福！”毛歌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耿磊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放心，我不久即回。我要在你们村做完我的事，并把你和你的家人带走。相信我！”</p><p class="ql-block">“我并不是非要缠着你……没有你，我还会爱上其他人。我只是怕……你不再来了，在没有遇到新的所爱之前，我会重新陷入孤独……”</p><p class="ql-block">“傻丫头，你太敏感了！”耿磊轻抚她的秀发。</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耿磊第二天早上，驱车返回颖河市，他绝对没有想到今晚的这次相聚，竟成了他和毛歌的永别。后来，他多次回忆这次相聚时的情境，毛歌那双含泪的眼睛，都让他懊悔不已，痛苦不堪。</p> <p class="ql-block"> 文字：原创 图片：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