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书房。从我的视觉望去,至少有几处可以揽心入怀的风景。离我最近的,当然是“狐狸岩”,低低的一处丘陵,从桐木江边延缓而上,划着一道弧线,然而中途却被“横南铁路”截了一刀,在拐弯抹角的那一段,多少有点缺憾。而在接近那道山冈的地方,有一我尚不知名的寺庙,每日清晨,仿佛总有几阵钟罄之声,隐隐约约。然鹧鸪声,却是确切的,从清晨开始,总似乎有些勾连的呼唤声,有点飘忽,有时会觉得在幽谷,有时又会觉得在某棵大树的浓绿之中。声声而慢,悠悠绵远,老是象读柳永的江南词。</p><p class="ql-block"> 略一放目,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鹅湖山的形貌,总是历历在目,山呈黛青,由北向南起伏跌宕,然后象一伏拳结的波浪,凝固成了永恒的一种向往的姿势。但凡写鹅湖山的人,无不论鹅湖书院,论峰顶寺,论朱熹,论辛弃疾,等等。再精彩的桥段,一再重复,在我看来,似都有点鲁迅作品《祝福》中的“祥林嫂”,逢人便说“我的阿毛……”,多少有些讨人嫌弃。</p><p class="ql-block"> 沿袭着这种固有的思维模式,更为悲惨的是,不按这种套路出牌,往往地还会被人视为不懂历史或文化,沦为肤浅,沦为没有文化底蕴,这就“兹事体大”了。其实,换一种方式与角度,又何尝不可?是我们禁锢了自己,还是被己有的观念束缚住了手脚,我也不太明白。</p><p class="ql-block"> 经常被人挂在囗头上一句话,也是颇为时髦一个词,叫“定位”。</p><p class="ql-block">对这个词语,在刚流行的时候,我便不以为然。什么叫“定位”,又是谁给你定的“位”,若依此逻辑,世界如何改变,一种全新的创造思维由何而起,诸如种种。秦末,陈胜吴广起义时,便发出了一句灵魂之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秦朝的结局已然昭彰,但却没有因为一场剧烈的革命运动而改变这种思维模式。之后,这种顽固的“定位”论一直仍在沿续,士族的门阀制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李世民的一生,最难做的便是企图推翻“门阀制度”,他不遗余力确实做过,终究做不到彻底。好在,在隋代,便有了科举制度,这给最底层的寒门学子,多少留了点缝隙。</p><p class="ql-block"> 曾读过中国文化史,一般认为中国文化的高峰,有三个历史时期。一是晋代(含西东晋),那时有先期(东汉末年)的“建安七子”,“曹氏三父子”,司马氏之后,有陶渊明,“竹林七贤”,更重要的是有书法的巅峰人物,“王氏家族”,尤以“大小王”盖过全顶,后人对书法的评价,“二王”绝对是一根不可逾越的标杆,特别是现时代,介绍某某人书法成就中,似乎总得提一句,“练羲之,练献之”帖,不然,就成为无功底、无继承的代名词,更甚乎,有人认为,书不练晋帖,就必不可能成大器。</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高峰,便是唐代。唐时,是一个充满诗意与浪漫的年代,取仕的第一标准,便是诗歌。并单设了一门学科,叫“博学鸿词科”,其后,才是“策论”、“武举”。如果单纯地作为文人,若问我什么年代最好,那我肯定会选择穿越到唐代,尤其是“安史之乱”前的百年。《全唐诗》,选辑了四万八千九百余首诗,编在清朝康熙年间,时隔千年,其中会轶失多少,只有天才晓得。</p><p class="ql-block"> 就算是不练书法的人也知道,动辄把“楷书”作为初学者的必修课。颜、欧、柳,当为前三的楷模,之后褚、虞、李,唐代书法的成就,可以用一句成语来形容,那就是“灿若星河”。何况,还有草书冠盖,张旭、怀素、孙过庭,等等,随意抽取一个,都会汗颜后人。</p><p class="ql-block"> 至于第三个高锋期,与前二者有点不同,恐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有人说为“两宋”,有人说明代,有人说清时,到底的,我们人微言轻,争论的还是专家,然而,各代自有风流,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p><p class="ql-block"> 之所以花这么多笔墨,来谈一段浅显的文化历史普及,可能会有离题或卖弄之嫌,但我的本意,并不于此。</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这几日,是一月以来难得的好天气。风清云淡,从我书房的视觉望去,纵深感很强,在极目远眺之处,是一排淡蓝色的峰峦,这很象中国画中,用黛青,用水墨,勾勒出的一番景致。如果我的方向感没出问题的话,那应该就是武夷山脉。</p><p class="ql-block"> 人在近处,抬头的就是一种仰望,站在武夷山的脚下,甚至不如一棵树高,不如一块石巨。而脱开了距离,才得以从容地窥它一角。一揽众山,我是做不到的,除非我有更高的视角。但仅就这些淡淡的线条而言,也就足够尽显崔嵬与巍峨,何况挂在天际的边缘,还有层层叠叠的云朵,早晨它是彩霞一片,或呈鳞状,或作放射,一空平铺,给人欣欣向荣之感。转到半午,则有时显得澄澈如海,有时又风起云涌,如波涛翻滚,绵绵雪浪,倾刻间,往往暗云凝结,峰峦隐没,天地混沌。</p><p class="ql-block"> 《千字文》中,第一句话,就叫“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这是古人对天地的敬畏。在老百姓的中堂之上,往往悬挂一幅字画,“天地君亲师”,“天地”还是排在一二位。曾读过很多到过西藏旅游作家的散文或游记,赞叹过的无非就是几点,天蓝湖净,地袤苍凉,冰峰雪云,马剽人悍。苍凉的最大的感觉,往往是时光,日月穿梭,白驹过隙,与时间相较,人是何其渺小。人活百年足矣,而与时光相衡,真的就是眨眼瞬间。在世俗人生,我或是另一类的思维,在我想来,年逾甲子,按家乡习惯,至少不再称“短命”或“夭寿”,至于后面的事,又有几人可以预料? </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电脑屏保上,保留了好几幅非常具有苍凉感的画面,比如珠穆朗玛峰的旗云与万年冰雪,比如西藏那木措湖的碧净与碎石,比如美洲黄石公园的硫璜喷泉和七彩丹霞,比如月球的殒石坑和亿万年的积尘,这些风景,自我感知,是足够撼人心魄的,它们或许与生命无关,既不见动物也不见植物,包括孢子与苔藓,它们似乎是在有意地隔绝生命,不愿意所有人类的干预,无喜无悲,日升月落,唯一要做的,便是自己。</p><p class="ql-block"> 凭窗贴近,全息180度,朝向南方,同样是一排稍为低矮些的山峦,由于距离,在颜色上略更深黛,线条也更分明。那应该是葛仙山方向的山峦,山形齿错,如天际线上的一把大锯。有人形容,整个的葛仙山为“九龙窜顶”形势,我不懂风水堪舆,就算是,又能说明什么?葛玄不过也就是一个修道求仙之人,炼丹飞升,更多的是种民间附会,既便真有,仙界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人间,唯一的一点,在大家心目当中,神仙不死,万寿无疆,仅此而已。</p><p class="ql-block"> 还是《国际歌》唱的好,“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更没有神仙皇帝”,人间的“皇帝”倒是有的,古今中外皆有。然而有的“皇帝”既不神圣也不伟大,有的只是观念上的放大。南唐“后主”李煜,是个极具才华的词人,说“词宗两宋”,我有点不以为然,事实上,历史上称李煜为词魂、“南面王”、“词中之帝”,倒是中肯。作为江西人,历史上豫章惟一一次做过都城,还是李煜的坚持,虽然仅只短短二年(前后),然终不辱人杰地灵之名。作为铅山,之所以号称“千年古县”,缘起也由李煜,公元953年,铅山假借他手,正式设县,以后历代沿袭。李煜的下场,很象后来北宋末年的钦、徽二帝,说报应、说沦回,这只是佛家的一种观点。其实是,在历史上的大开大阖、纵横捭阖之中,其实无论“皇帝”还是庶民,都难以逃脱覆巢之卵的结局。 </p><p class="ql-block"> 明末时,“闯王”李自成攻进北京,崇祯皇帝在万般无奈之下,宣三宫六院、皇族亲脉,一一令其自尽。据野史记载,其中只逃走了一位偏妃公主,让亲人血脉,血溅三尺之内,这是何其残忍的一种做法?为什么?为的是皇族尊严不容损毁,为的是血脉不容玷污,为的是保持皇家最后的一点面子。很多年前,鲁迅先生就曾谈过“里子”与“面子”的关系,而事实是,历经近一世纪,丝毫地不见改变多少。批评别人,我是不敢,就自己,也依然如故,可想,这种“民族的劣根性”,有多么的顽固。</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今天,回来的早,正赶上“落日熔金”的时刻。在远方武夷山的天际,恰有一道彩虹,弯弯地划着弧度,一直随云变幻。</p><p class="ql-block"> 我读书,是相当粗线条的,涉猎很多,被真正吸收为“营养”或“精粹”的,不是太多,加之我未老先衰,记忆力持续下降,反正的思维又不够,所以,注定了我是一个空来人世的人。就算这样吧,谈谈感想,叙叙心怀,应该是我拥有的权利。作为我这年龄段,人畜无害,平和如古井,甚少利益之争。读书就象抽烟喝酒,纯属是种习惯。在商场大半辈,见多了尓虞我诈,独葆初心,连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p><p class="ql-block"> 在今天,我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什么也没想,就想看一看所谓的风云变幻。其情其景,还真不让我失望。说层峦叠嶂,说风起云涌,都是某种形而上的敷衍。龙达会长对我评价,是“郭沫若型”,依稀地有些,换成另一种说法,其实就是指“激情型”。这说法,让我思忖了一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在似与不似之间。</p><p class="ql-block"> 中国哲学,根本的出发点,是人,是“仁”,是善,是真,是美,关注的至高点,还是“人”。这是与西方哲学,完全不同的两个极至,南辕北辙,然而至今,东西方的观念,仍同水火之势。作为我个人一点浅薄的认知,一个三百年不足的国家,与一个五千年不止底蕴的文化相抗衡,实在说,有点蚍蝣撼树,夏虫语冰之感。</p><p class="ql-block"> 细细地观察过一下,其实云不是单层的,若是单一,世界也会寂寞。云的美,在乎变幻,在乎层层叠叠,流动顾盼,象美人之眼,眉黛闪现之间,将万般风情,播于有感之心。</p><p class="ql-block"> 读《诗经》,读汉赋,读曹植,读文姬,一声琵琶,延想白居易的《琵琶行》,料峭秋日,划一冷艇,寂寞深深,大珠小珠,落盘尽脆——在我云深雾重、山水迭宕之间,不知能否携走一片云翳,还是一点禅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