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纪行与随想（三、奥恰）

山水33

离开阿格拉，下一个目标是克久拉霍。从阿格拉乘火车去克久拉霍没有直达车，要在占西中转。因此在行程中增加了占西和离此不远的奥恰两个地方，顺道看一看。

清早在酒店用过早餐后，七点半乘TUTU车去阿格拉火车站，八点十分乘火车离开阿格拉，晚点半小时于十一点十五分到达占西。占西位于北方邦和中央邦交界处，是一个交通枢纽，很多火车都在这里中转，站台很多，旅客也多，乱糟糟的。

从阿格拉到占西的火车一等座车厢，条件还算不错。
出火车站花了1000卢比包了一辆出租车，包括去占西古堡和女王宫，最后将我们送到奥恰入住酒店。

占西古堡建于1613年，当时这里是臣服于莫卧儿王朝信奉印度教的班德拉藩国的属地。25年后交予莫卧儿帝国，再后来又易主马拉塔人。1857年在反英大起义时被用作起义军的防御工事，发生了起义军女王兵败跳城的英勇事迹，在城堡众多的印度，这座城堡因承载了爱国主义精神而卓然著名。
占西女王是印度人民反英大起义的领导人之一，印度民族英雄，印度的圣女贞德。女王名字是拉克希米•巴依(Lakshimi Bai)，1828年生于印度的贝拿勒斯。巴依从小精通武艺，七岁就会骑马。十四岁时嫁给了占西王公。后来王公去世，接着唯一的儿子也死了。按照当时英国殖民当局所定的规矩，哪个王公死后，如果没有儿子继承王位，那么就要废除他的领地，收归英殖民者所有。这条规定也是导致反英大起义的一条原因。此时巴依已经领养了一个儿子，并以养子监护人的身份行使王权了。但英国殖民当局不管这些，强行兼并了占西。此时正逢印度人们反英大起义爆发，女王巴依振臂一呼，率领占西人民加入了起义大军。1857年6月4日，女王率领起义军占领了军火库，打死了英国在占西的最高指挥官邓洛普，并最后重新占领了占西。7月8日，英军投降，女王巴依重登王位。女王重新执政后，为了配合印度各地的反英斗争，率军南征北战，沉重地打击了英国殖民统治者。但很快形势急转直下，9月英军攻陷德里，马上掉头向占西反扑。最终女王巴依寡不敌众，弃城而走，英国人重新占领占西。
兵败占西的女王联络其他土邦王公继续与英军作战，而且越战越勇，成为这一地区反英起义军的一面旗帜，鼓舞着起义军的斗志。但最终由于实力悬殊，又出了内奸，战死沙场。占西女王后来成为印度第一次独立战争的光辉形象而写入印度的历史，她的事迹成为印度的爱国主义教材。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曾经出版过一本《章西女王》的书，还有一部同名印度电影曾放映过，说的就是这位占西女王，只是名字音译不同，有音译章西、占西，还有詹西。

城堡内的湿婆庙。这是此行来印度见到的第一个湿婆庙，提示我们已进入信仰印度教为主的地区，以后湿婆将伴随我们大部分行程。

这就是当年女王背着养子骑马跳出城墙处。我探头向下望望，觉得是个传说，别说人，就是马跳下这个高度也受不了。也可能当时此处城墙没有现在这样高吧。

离开占西古堡，司机师傅拉我们去占西城内的女王宫。城内街道上跑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摩托，汽车很少。

女王宫在市中心一片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周围也没有任何保护隔离的设施。虽然不能将女王宫与白金汉宫做对比，毕竟等级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做为一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维修保护也太惨了一点。在这方面印度确实是比较大大咧咧，很难让我们中国人找到一处有庄严仪式感的地方。

此处是印度文物保护单位，连照相都不允许，倒显得煞有介事的。买了比当地人贵20倍的门票，进去看看没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好照的。
除了占西女王这位女英雄，在1857年反英民族大起义中还有一位男英雄，名字是芒格•班迪，是他打响了这场战争的第一枪。当时统治印度的殖民当局还不是英国政府，而是东印度公司，这恐怕是历史上最厉害的公司了，集立法、司法、行政、军事、外交于一身，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政府。东印度公司维护其统治的军队的士兵，主要来源于印度当地人，军官是英国人，英国人和印度人比例为1：7。印度士兵很多来自高种姓阶层，民族和种姓优越感强。这一年东印度公司为军队配备新式步枪，包装子弹的厚纸涂有油脂。标准的射击程序是一手持枪一手拿起子弹用牙咬开纸包，然后装填子弹。当时印度兵认为子弹包上涂的油脂是用牛油和猪油炼制的，而绝大多数士兵是印度教徒，或是穆斯林。对印度教徒来说，牛是神圣的；而对穆斯林来说，猪是禁忌。由此印度士兵与英国军官发生冲突，导致出身婆罗门种姓的士兵芒格•班迪向英国军官开了枪，后芒格•班迪被英国人处死。这条导火索迅速引燃了印度人对英国殖民者积蓄已久怒火，兵变随之发生，并成燎原之势蔓延开来，演变成全国性的大起义。占西女王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一战成名的。因此芒格•班迪和占西女王成为这场印度人称为的第一次独立战争中最有代表性的英雄，在一些需要激励爱国精神的场合被抬出来宣传。
但起义在一年多以后就被平息了。英国人除了利用军事实力，更重要的是政治手腕，就是调整殖民政策，分化瓦解印度大大小小的土邦王，使之归顺效忠英国当局。当初如果不是将没有亲生子嗣死后的占西王公的领地收走，也不会逼出一个与英国人死扛的占西女王。这次事件的结果是英国政府换下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直接管理印度，印度成了大英帝国的海外领地，真正的殖民地。另一个结果就是已成朽木枯枝的莫卧儿帝国彻底坍塌，不复存在了。而印度的民族独立运动走上了更为艰难复杂的道路。半个世纪后印度出了个甘地成为新一代的民族英雄，他带领印度人民通过非暴力不合作方式反抗英国统治当局，在二战后大英帝国衰落之际，印度最终取得独立，甘地成为印度独立之父。而同期有一位与甘地相悖主张用武装斗争争取独立的人就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鲍斯，却采取了机会主义路线。二战期间为赶走英国人，投靠了轴心国德国和日本。在日本人扶植下鲍斯组建印度国民军，协助日军袭击同盟国军队，包括中国远征军。鲍斯的军队中还包括了一支女兵队伍，名字就叫“占西女王团”。这让我们听起来有点不舒服。二战轴心国战败，鲍斯在飞往日本途中遇空难受重伤死在日本的医院，骨灰埋葬在东京的莲花寺。鲍斯也被印度奉为民族英雄，他在莲花寺的墓地会受到到访日本的印度政要的膜拜。而独立后的印度也没有与那个深仇大恨的宗主国势不两立，仍然是英联邦成员之一。爱国是一腔热血，政治却是波谲云诡。

女王宫庭院里还让照相，室内禁止照相。

包车司机送我们到在奥恰预定的酒店后就离开了。我们入住的这家酒店位于贝德瓦河河边，是一处非常大的庄园，为奥恰的末代土邦王的孙子所有。我们一下车，里边就有侍应生迎出来，为我们献上花环。

酒店本身就是一处文化历史遗产景点。

在占西小城西南15公里处是另一座小城奥恰，虽相隔不远，但在莫卧儿后期，这是两个不同的藩国。奥恰城市不大，但有两座宏大的宫殿---贾汗季宫和拉杰宫。
公元16—18世纪奥恰一直是班德拉（Bun-dela）邦国的首府。与我国历史不同，印度历史上缺少大一统中央集权的国家政体。即便是在 莫卧儿帝国时期，也是大大小小邦国，或称藩国、公国林立。这些邦国都有边界清晰的领地，对莫卧儿帝国臣服纳贡，但享有极大的自治权。
公元七世纪拉其普特人在北印度兴起，其后他们在印度历史中起了突出作用。拉其普特人祖先是古代进入印度的亚历山大希腊人、匈奴人、大月氏人的后裔，这些民族后来与雅利安人融合，被印度文明同化，成为虔诚的印度教徒，拉其普特的王公武士纷纷成为刹帝利。拉其普特人素以勇敢剽悍、骁勇善战著称于世，是印度众多民族中的战斗民族，有“印度武士”之称。拉其普特共有几十个部族，小王朝林立，当外敌来临时，各土邦联盟对外。拉其普特人对各种敌人都作过战，包括印度教异邦、穆斯林军队和英国军队。在突厥和蒙古伊斯兰势力进入印度时，他们成为捍卫印度教的中流砥柱。拉其普特人曾多次打败凶残的突厥人，后来蒙古莫卧儿人南下灭了突厥人在印度建立的德里苏丹国，拉其普特人又和莫卧儿军队展开了战争，但莫卧儿后来还是没能征服拉其普特人。到阿克巴大帝时，阿克巴采用怀柔政策，娶了拉其普特人做皇后，拉其普特王公受到皇帝的册封，拉其普特军队也成了莫卧儿统一印度的一支利剑，为莫卧儿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拉其普特人一直保持着独立，只是名义上接受莫卧儿皇帝的统治。当莫卧儿王朝的奥朗则布改变阿克巴的宗教宽容政策后，拉其普特人又同莫卧儿人作战。拉其普特人的势力范围主要在今天拉贾斯坦邦一带，那里也是我们此次行程的重点之一。现在我们来到的奥恰，就是拉其普特人建立的一个小邦国班德拉的首府。在1605年-1627年比尔•辛格•迪奥（Bir Singh Deo）统治奥恰，他归顺了莫卧儿帝国，是阿克巴怀柔政策的成果。为表忠心，在奥恰用六年时间修建了这座贾汗季宫，为的是接待来这里巡游的继承阿克巴皇位的贾汗季大帝。占西城堡也是他建的。贾汗季宫是印度中世纪伊斯兰和印度建筑风格相融合的巅峰之作。

城堡巨大，但入口很小，当地一群身穿光鲜纱丽的印度妇女进入城堡。

进入城堡，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四周是像堡垒一样的高墙，八角楼，院当中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据说这是当年国王沐浴的浴池。

曾用来装饰宫殿的蓝绿色瓷砖大多已剥落。如果保存在上面，一定非常漂亮。

猴子是现在这座宫殿的主人。猴子在印度被认为是猴神哈努曼的化身。哈努曼是印度伟大史诗《罗摩衍那》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印度神话中被刻画成除恶扬善的英雄。哈奴曼刚出生时，见到太阳，以为可食，便一把抓到手中。为了使太阳免遭不测，因陀罗（雷神）急忙以雷霆击哈奴曼之颚。哈奴曼因而又被称为“其颚被击者”，雷公嘴的叫法可能就这么来的吧。哈奴曼从小苦练功夫的精神感动了各路神仙，在众天神的教导和帮助下，练成了无上神通，天地冥三界中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与他匹敌。在印度到处都可以见到猴神哈努曼的雕像，受印度教徒膜拜。既然是哈努曼的化身，猴在印度就是神一样的地位。因此印度经常报道有猴子袭击人的事件发生，但受害人对恶猴也毫无办法。
在中国也有哈努曼的身影，就是孙悟空，也是天下无敌的人物。实际孙悟空就是中国的哈努曼，哈努曼也就是印度的孙悟空。只是在中国，猴子没有被当作孙悟空的化身供着。

站在贾汗季宫的屋顶平台，远望高大的恰图尔伯胡吉寺庙。

贾汗季宫的西侧是建于1531年的拉杰宫（Raja Mahal）,室内的彩绘壁画令人印象深刻。那个哈努曼像极了我们的孙悟空。

走出贾汗季宫向西望去，贝德瓦河对岸雄伟高耸的恰图尔伯胡吉（Chaturbhuj Temple）寺庙在落日熔金的背景下，变成了一副美丽的剪影画。

我们匆匆过河赶到恰图尔伯胡吉寺，在一位拿手电的聋哑人带领下，进入漆黑的楼梯通道。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台阶很陡，每一级又都非常高，差不多有半米高。一番拼力爬上了寺庙顶的平台，这里可以看到暮色中的贾汗季宫全景。

翌日清晨在酒店内观看漂亮的日出。

六点半出酒店，打了一辆三轮摩托TUTU去小镇南边贝德瓦河畔的奥恰自然保护区，拍照河对岸的纪念塔群。这些纪念塔属于奥恰过去的土邦王，一共有15座。清晨的阳光将一座座古塔涂上一层金色，微风轻拂河面清波粼粼，拨动着水中倒影。万籁俱寂，唯有水流的呢喃细语。此情此景仿佛时间穿越回到了田园牧歌般的中世纪乡村，不知有大英帝国，无论印巴分治。印度版的桃花源。

靠近小镇的河边，妇女儿童们开始了清晨沐浴。

走进纪念塔群，近距离观赏这些建筑。

人们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印度教湿婆派的苦行僧，打坐入定，沉稳宁静，额头上的第三只眼象征着智慧和洞察力，是修行的成果。

在奥恰古镇，让人有一种身心放松的闲适感。因为这里没有印度城市普遍存在的震耳欲聋的汽车摩托鸣笛声和人挤人的嘈杂混乱。街道比较整洁干净，河水也清澈。而且游客很少，民风淳朴 。不像我们的古镇，被游客挤爆。
将近十点我们回酒店用早餐。这里用餐可选择在草坪上，上覆遮阳伞。我们就在当年土邦王的草坪上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这家酒店的正餐也不错，昨天的晚餐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果行程不紧张，真想在这里再多住一天。酒店本身就是一座大花园，适合休闲度假。
下午1点钟请酒店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占西火车站，准备乘下午2点35分的火车去克久拉霍。来到火车站，有回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印度（Incredible India）。

我们不到两点钟进入乱糟糟的火车站，在电子显示屏上找到我们的车次，显示晚点但没有预计到达的时间。我找到问讯处，两个窗口挤得水泄不通，根本不能靠近。好在旁边有一个软卧包厢的专门窗口，只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当地人在问询。我走上去出示了车票，里面的人查了一会儿说，现在时间还不确定，建议我可以到站长办公室再问问。我找到站长办公室敲开门，里面空调开得很足。宽敞的房间内两侧放着皮制沙发，里面一张大办公桌正对着门。坐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铁路制服的站长抬头看到我，就站起身来，很友好地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我给他看了车票，他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说目前消息大约要晚点两个小时，你们可以到贵宾休息室等候，注意看屏幕刷新。谢过站长我们退出来找到VIP候车室，里面几乎坐满了人，我们在一个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等车。
两个小时过去了，显示屏仍显示站台号而时间没有刷新，我有些着急，怕错过了火车，但又不好意思再去麻烦站长问询，干脆到站台上去等吧。到了站台，又回到了普罗大众的印度世界。也看看这个世界的众生相。

站台上人多闷热，空气浑浊，到处都觉得不干净，我们就一直站着。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显示屏上这趟车的时间刷新了，列车马上就要到了。但就在此时，奇葩的事情发生了。三头牛，两大一小，可能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站台和铁轨上，非常悠闲地走着，就像徜徉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站台上候车的旅客，除了我们两人吃惊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在意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三口之家。对，这就是印度的神牛。

一会儿有个车站工作人员出来了，虽然拿着根木棍，但只是虚张声势地挥一挥，吆喝着三头牛离开。牛走到这人跟前，扭过身又回来了。我看到我们的列车停在远方等待进站，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但其他旅客没有一个着急的。好不容易将这个幸福家庭轰离轨道，列车才缓缓驶入站台。这时候旅客好像突然一下变成了急脾气，争先恐后涌向车门。我明白为什么这里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影响火车正点运行的因素太多，也过于复杂，难以预测和控制。

这是我们的两人包厢，设备陈旧，但还算干净。又离开那个拥挤混乱的世界。包厢门可以上锁，这样就可以安心休息了。列车启动了，我一看表，此时是傍晚六点十分，已经整整晚点三小时三十五分钟。本来按照安排应在天黑之前到达克久拉霍，但这下还不知道什么能到呢。克久拉霍的交通也挺有意思，一般城市是火车站在市区，或离市区很近，飞机场都远离市区。而克久拉霍则相反，机场离市区很近，大约七八公里，而火车站离市区要十多公里。望着包厢内挂着的印度旅游局的宣传画，不由得又跟着念了一遍：Incredible India。

因为这趟列车的终点站就是克久拉霍，上车就可以抓紧时间安心睡觉了。晚上十点半到达克久拉霍。出站后预定的泰姬•昌德拉酒店派车来接。我一再对接站的司机抱歉，他只是笑笑，好像根本没把晚点几个小时当回事。

到酒店虽然很晚了，仍然受到了热情接待。这家酒店是印度酒店业的翘楚泰姬玛哈酒店集团旗下的酒店，服务一流。

办好入住了解了克久拉霍景区的情况，已近午夜。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明天紧张的参观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