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逝∥春天的怀念（四）

北山青藤

花 逝

写在女儿逝世百日之际

张绍碧

　　正是花艳时，恶魔折花枝。

三月，鲜花盛开，是踏青的季节，更是女人们竞相出户，欢度三八，与花比美的开心日子。为组织好单位的三八节活动，作为党支部委员的你，尽管心情沉重，还是于3月9日与同事登上云龙山踩点，在树下花丛间，布置好翌日寻宝活动的“宝”。3月10日，单位的男女同事们欢声笑语，登上云龙山，欢度延时两天的三八节。你忙前忙后，跑上跑下，兴喜地欢呼着，给寻宝的同事们加油，为寻到宝的同事们发奖励。你和同事们玩得很开心，云龙山的樱花也抑制不住激动，与你们一起心花怒放，开得满山嫣红。而你也被嫣然的樱花点燃激情，拍了许多怒放的樱花照片，那些怒放的樱花就像你怒放的青春。

　　欢快的三八节活动结束了，你却病倒了。云龙山回来后，翌日，你便说小腿疼。叫你回北山小区吃饭，你说累，小腿疼，疼得睡不着觉，你在食堂吃点儿，中午回去休息一下。一连几天，你都这样，中午不回北山父母家里吃饭，下班就回自己的家去休息，中午饭也不怎么吃，下午饭也吃不下，回家就睡觉，睡觉也睡不好，感觉就是一个疼。到了15日，都以为是登山走路所致的小腿疼痛不仅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疼痛，父亲赶紧买了止痛药的白药喷雾剂送去。喷了白药喷雾剂，疼痛仍然不减。但你还拖着病休，艰难地挪动着疼痛的小腿去上班，你说你要完成所负责的工作，不能拖了单位的后腿。

　　之前，为了让你上好班，睡好觉，休息好，父母帮你带着孩子住在北山。16日，母亲带着孙子去跟你住，招呼你吃药睡觉，看见你疼得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床都下不了，轻轻碰一下小腿、碰一下皮肤都钻心地疼。看着你这样疼痛难受，母亲心疼得哭泣流泪。母亲安抚着你，着急地说，不能再拖了，赶紧上昆明的大医院去医治！你赶紧联系了昆明的医生，昆明的医生却说，先在当地止了疼痛再上来。你又在疼痛中煎熬了一天，因为当地根本止不了疼痛。18日清晨，你疼痛不减，心里还不舒服，感到气不够喘。我们赶紧叫快递小哥送来便携式氧气，并决定立即上昆明去医治。你疼得脚不能落地，脚步难移，不能下床，又赶紧叫“一心堂”送来轮椅，把你扶到轮椅上 ，并约好网约车，准备上昆明，并向单位报告请假。单位知道后，非常关心，当即派车送你上昆明。13点左右，单位的车停在了楼下，你坐在轮椅上，母亲推着轮椅，出了你的8楼房门，进了电梯。我胸椎有疾，不能过度活动，也抱不动女儿，便留在家里带孙子，守家。但是，根本想不到，我们站在电梯口，孙子摇着小手，奶声奶气的那一声“妈妈，再见”，竞成了孙子与母亲、父亲与女儿的最后诀别！

　　18日傍晚到达昆明后，入不了大医院，医生说没有病床。眼睁睁看着病疼的女儿，母亲心急如焚。有医院不能入，有病不能及时医治，这是什么人间，抓石头打不着天啊！幸好你表嫂在区医院，便到区医院门诊输液止痛。19日接着在区医院输液止痛，并服用了止痛药后，疼痛得到了缓解。翌日清晨，接到大医院电话，7点多便从区医院赶往大医院，医生安排了床位，随即进行各种检查，然后开始输液。可是，各种检查的折腾，你身体虚弱得躺下就不能动，而昨日有所缓解的疼痛，又重新袭来，并且越疼越厉害，疼到忍不住了，悲观地对母亲说：“妈妈，要不不医了，怕是医不好了，还要费钱。”母亲强忍着痛楚说：“哪个说医不好，医得好，砸锅卖铁，卖房子都要医！”你抽泣着说：“医生都没得办法了……”母亲说：“等好了点儿，我们寻医问药，找中医草医去，会有办法，会有偏方的，会医得好的！”

　　21日上午，根据通知，父亲用童车推着孙子奇奇，去社区填报你的独生子女情况，在生存状况一栏，填写了“健在”二字。16点26分，父亲接到你母亲从昆明打来的电话，说要着领着奇奇上昆明来，想办法咋个医治姑娘了。我说我明日就背着孙子奇奇上昆明。但昆明新冠疫情严重，你怕儿子奇奇被感染，不让上昆明。你说昆明疫情严重，爸爸在家领好奇奇，过两日好点儿，我就回家来了。

　　22日16：06时，父亲正陪着孙子奇奇睡午觉，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孙子奇奇急切地说“公公，手机响了！”父亲抓起手机，便听见你母亲哭泣的声音：“你赶紧背着小娃上来，下病危通知了，要送ICU病房了！”父亲一听，泪水如雨，哽咽悲痛，低沉的痛哭惊出了邻居。父亲哭泣着，背起孙子，说：“奇奇，我们去昆明看妈妈！”听说去看妈妈，起初不大愿意上背的孙子，马上乖乖上背，让公公背起来。父亲背起孙子，朋友广田的车已经开到门口。21：00时，车子开进了大医院，父亲背着孙子奇奇跑向ICU病房。可是，ICU病房大门紧闭，奇奇看不见妈妈，父亲看不见女儿；奇奇在门口哭着喊着要妈妈，父亲捶打着大门叫女儿。父亲要进ICU病房去看女儿，但医生不让进，说明日探视时间到时再来看。父亲只好在ICU病房门口捶胸顿足，恨不得砸开ICU病房冷冰冰的大门。父亲听了你母亲、你表嫂的病情介绍，只好一家人去朋友开的旅馆休息，明日一早来ICU病房看望女儿。

　　回到旅馆，为孙子奇奇洗了脸脚，打开手机时，已经是23日00：55时，并且看见了22日22：16时从ICU病房发出的自拍照片。自拍照片上的你，除鼻子插着氧气管，脖子上有插管外，你依然眼睛明亮，满含希望。00：59时，父亲还给你发短信，鼓励你说：“姑娘，奇奇很乖，你安心治疗，早日康复！”可天有不测风云，才过了十几分针，医院便打来电话，说我家的病人状况不好，赶紧过去瞧。我们急忙背起孙子，冒雨打的赶到医院，医生便说出令人悲痛的病情。医生说，病人已经没有意识，我们正在尽力抢救。医生的话，炸得我天崩地裂，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天啊，从女儿发自拍照片到现在，不过两三个钟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意识，正在抢救！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儿子，在门口哭得天昏地暗，千遍万遍地呼叫你，千遍万遍地祈求上天保佑你，但你没有听见，你没有回应，或许是你听见了，回应了，但你虚弱的回应，被冰冷的lCU病房大门挡住了；或许你挣扎着要回到儿子身边，回到父母身旁，回到充满温情的家，但你挣脱不了无情的恶魔，被冷酷无情的恶魔硬生生拖走了。你不是恶魔的时手，你挣扎了大半天，你太虚弱了，你力量太单薄了，你斗不过恶魔。善良的人都斗不过恶魔！4点55分，医生说，他们尽力了，他们也斗不过恶魔，你被恶魔抢走了。那一刻，你的母亲昏厥过去，你的父亲硬成一棵木桩，而你的儿子还在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你在儿子奇奇的哭泣声中，被无用的医生推出冰冷的ICU病房，推进寂静无声的太平间。你的母亲父亲、你的表嫂，为你梳头洗脸，为你净身化妆，为你换上漂亮的衣服，让你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回家。13点35分，接你回家的专车从昆明出发，你的父亲坐在你身边，陪着你平安回家。车过蚂蚁山，进入曲江，你父亲告诉你说：“张玉洁，来到建水了！”你好像听见了，你感谢父亲从小至今的陪伴，流下感恩的泪水，变成丝丝细雨，湿了曲江至东山收费站那一片土地。车过李浩寨，来到黄土坡，你的父亲对你说：“张玉洁，来到黄土坡了，这是你走了一次又一次，回老家小旷野看望爷爷奶奶的黄土坡。你在这条泥泞的土路上掼过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掼倒了，你都坚强地自己爬起来，而这一次，你怎掼倒了就不爬起来？！”你听见了，但你爬不起来，但你流下了依依不舍泪，化作天空飘下的小雨，湿了阳光照耀的红土。17点，你的父亲陪着你来到南边山的时候，王春蒸、李卓等等你的众多姐妹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你一下车，你们就拥上来，流着相见又相别的泪水，把你扶进了安静的房间。姐妹们与你相别时，你的父亲大声喊着你的名字说：“张玉洁，跟爸爸回家！张玉洁，跟爸爸回家……”你跟父亲回到家，家里早已坐满迎接你的长辈、兄弟姐妹和好朋好友，家人要为你举办一个隆重肃穆的送你回家的仪式。

　　23日，父母就为你点亮烛火，让你回家的路明亮通畅，又有一路鞭炮，炸开路上的魑魅魍魉。25日9点，肖师傅带着经班，点香化纸、接通阴阳，升幡鸣炮，击鼓唱经，颂你往生，渡你未来，祝你在天堂平安，无病无痛，也祈望你保佑家人无灾无难，幸福平安。你天天出入的大门头贴上了“哀思如山”的横披，门楣贴上了“留孝女音容日日宛在，念慈母疼爱月月加深"的对联，上联是父母思念你，下联是你的儿子想念你。一副对联，三代人的情思，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泣血心声，这是呀呀幼子想念妈妈的无声哭泣。这是父亲情由心生，亲手为你书贴的思念如山的挽联。

　　26日上午9点，泸江呜咽，青山垂泪。自发而来的亲朋好友，十人一组，结队向你告别，深情看你遗容。天空庄重的鸣炮九响之后，黑神庙山的告别厅响起低沉悲恸，令人痛彻心扉的哀乐，你建水一中初中的同学、云南艺术学院的同学、公安的同事、纪委监委的同事、社会生活的朋友，还有你的爷爷奶奶、大爹大妈、叔叔婶婶、姨爹姨妈、哥哥兄弟、姐姐妹妹等等，戴着白花，抱着鲜花，踏着哀乐，缓缓来到告别厅看望你。你妆容素美，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安祥地躺在鲜花丛中，用你优秀共产党员的荣誉和骄傲，无声地与亲朋好友们告别。亲朋友们那深深的三鞠躬，那不愿离开的目光和脚步，饱含着你与亲朋好友们深厚的亲情友情和真情。我的老叔你的老爷，七十多岁了，你的必母哭成泪人，尤其你的母亲，被你的两个表嫂搀扶着，在低回连绵的哀乐声中，与你一起，送走最后一个前来告别的亲朋友，又把你送上远离病痛的天堂之路，此时是10点17分。

　　冥冥之中，每个人的生命密码中，似乎都早已排定了一些数理。你是10月17日呱呱坠地，来到人世间的，而你悄悄离开人世间的时间，是10点17分，来去都是同一个数理。最令人泪崩的是，4月1日，刚才还在客厅里玩玩具的奇奇，突然不见踪影，数声叫唤也无应答 。找到餐厅的时候，却见你两岁差12天的儿子奇奇，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你的遗像前，嘴角噏动着，眼泪挂在小脸腮上。奇奇想妈妈了！我心如刀扎，抱起奇奇，止不住哭出声来。此时也是10点17分。百日之祭，昨天动笔，蘸着泪水写此怀念之篇，今天成文时，也是10点17分。

　　你是盛开在姹紫嫣红春天里最美的鲜花，你是父母和儿子心中最芬芳的那一朵。你本该在春天里灿烂馨香，却被恶魔折枝在春天里，折枝在春天的10点17分。10点17分，父母想念亲爱的女儿，奇奇想念亲爱的妈妈！（202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