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草重

　　近来，复旦大学被誉为“怪才”的王德峰教授在讲台上吸烟的视频闯入我的视野。他讲课深入浅出、引人入胜，那抽烟的姿态更是潇洒自如，仿佛在课堂上都无法抑制对烟草的眷恋，这或许显示出他对烟草的依赖之深。

有人说，抽烟的男人背后藏着故事，象征着成熟与深沉；也有人说，抽烟的男人有一种苍凉的美感，寂寞而沧桑。然而，我却认为，这些说辞不过是吸烟者为自己的习惯寻找的美化之词。

此时，我独坐在夜晚的窗前，思绪飘远，回忆起自己与吸烟的那段往事，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可见。那烟雾缭绕的往昔，如同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展开，往事并不如烟，而是深深地烙印在记忆的深处。

　　中学刚毕业，我便踏入了职场。不久后，前往省城参加为期一年半的业务培训。临行前，母亲千叮万嘱：“出门在外，千万别吸烟。”培训班里大多是刚毕业的学生，还有一些比我年长五六岁的老知青和退伍老兵。我们十四人一间大寝室，就有四位是老知青和退伍老兵。他们步入社会早，阅历丰富，都有吸烟的习惯。每当他们吸烟时，总会递给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一支。起初，我们面面相觑，不敢贸然接受。几天后，有人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香烟，模仿他们的样子吞云吐雾了。不久，学吸烟的“新兵蛋子”也开始买烟，并热情地递给老知青和退伍老兵，彼此之间的情感更加融洽。我渐渐察觉，我们不吸烟的人似乎被逐渐边缘化。这段经历，如同一场无声的蜕变，让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逐渐走向了另一个充满烟雾的世界。

　　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老知青和退伍老兵常常抽烟，我无法阻止，只能无奈成为被动吸烟者。既然无法改变，不如主动适应，或许这样更能融入他们的圈子，以便将来更好地适应社会。我还记得，一个夏日的傍晚，我花费了五角钱买了一包“大前门”烟，开启了我的吸烟生涯。不久后，我也慢慢上了瘾。我曾愚蠢地自我安慰，吸烟的人更合群，因为你递烟给别人时，就已显得谦虚、友好。然而，这看似合理的借口背后，隐藏着是我对烟草的逐渐依赖。

　　回到单位上班后，科里来了一位德高望重，但脾气不太好的徐科长，他尤其厌恶别人吸烟。我的办公桌在他正对面，每当我吸烟，他就皱眉摇手，仿佛是在驱赶无形的毒气。心情不好时，他会更严厉地说：“若要吸烟，请到室外去。”几次下来，我心有余悸，不敢在办公室吸烟。当时，我作为单位的业务主办，自有客户上门。当年社会上“烟酒不分家”风气盛行。来科里办业务的人，第一件事就是递烟。我惧怕科长责备，不敢接受，他们就随手把烟扔在桌上。每天下班，桌子上都有一大把的烟支。这些用来交际的香烟，都是很好的香烟，我便用一个铁盒把散烟收集起来，带回家享用。然而，好景不长，徐科长连这点小“福利”也要过问。一旦发现有人给我递烟，立刻大声说：“他年轻，不会抽烟！别害了他。”此言一出，吓得对方连忙道歉，我则极为尴尬，不知所措。

　　有一次，我向父母抱怨，说我的科长很过分，管天管地还管我吸烟。母亲听了却很高兴，她说：“科长做得对！你不该埋怨他，吸烟真的不好。”细思之下，我深感母亲所言极是。后来在单位里，每当有人掏烟递烟，我便会像条件反射似的回应：“谢谢！我不会吸烟！”表面上，我在上班时不抽烟。其实，烟瘾来了克制不住，就会跑到室外偷偷抽上一支。下班后，遇到朋友聚会，免不了朋友会递烟，我声称自己正在戒烟，并频频推辞，但在朋友劝说下，我又忍不住抽了起来。这种矛盾的心理，如同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让我在戒烟与复吸之间徘徊不定。

　　一天晚上，我驾车在回家的路上，又习惯性地掏出烟来，用打火机点燃。不料，烟火不慎掉落在大腿上，我顿时有灼烧感，急忙低头拍打，试图扑灭火苗。突然间，“啪、啪、啪”几声巨响，车子撞上路边的隔离栏，现场一片狼藉。我急忙停车，惊魂未定，大汗淋漓，所幸无伤及他人。回到家后，我表面若无其事，但内心却有余悸。我暗暗下决心，自己必须彻底戒烟。这次意外，如同一场噩梦，让我深刻意识到，吸烟不仅危害健康，更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我开始行动，把家里的香烟赠送他人，把打火机、烟灰缸统统丢弃。戒烟的第一周，我仿佛生了一场病，整日犯困、食欲不振，爱发脾气。妻子则鼓励我，坚持就是胜利，并陪我去户外活动，如爬山、散步，晚上去看电影。坚持了半个月左右，我的烟瘾明显减弱。又坚持了半个多月，即使见到昔日的烟友吞云吐雾，我也不为所动，心静如水。我似乎确信，自己戒烟成功了。

然而，过了七八年，我调换了工作岗位，需要经常外出协调沟通。有时，为了与人交流，我会怀揣香烟，在与对方交流时，先敬上一支烟作为敲门砖。起初，我只看着对方吸，自己并不吸，但这样显得十分尴尬，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我也硬着头皮陪着吸烟。不久，单位新来的顶头上司是个“大烟枪”，经常在我们开会时，他吸烟还不停地递烟，无论你是否吸烟，他都会把烟扔到你面前，甚至还帮你点烟。面对上司的“热情”，我感到内疚，觉得自己不能太过矜持、不配合。于是，我又堂而皇之地开始了吸烟。这种反复无常的行为，如同一场无法摆脱的轮回，让我在戒烟与复吸之间不断挣扎。

　　我曾经看过一个有趣的段子，说是有人吹嘘香烟很好戒，他目前已经戒了七八次了。这段子恰恰说明，真正戒烟之路布满荆棘，困难重重。每一次戒烟的尝试，都是一场与自我的较量，需要坚定的决心和顽强的毅力。

　　有一段时间，我常感胸闷、咳嗽。经检查，发现肺部有些阴影。医生告诉我，这与长期抽烟有很大关系。随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医生说，半年后仍须复查，并明确要求我必须戒烟。有一天，我偶遇一位吸烟“高手”，他看了我抽烟的样子后说：“你吸烟应该很容易戒掉。”我奇怪地问：“为什么？”他说：“你吸烟吸入口腔后，只有少量吞入肺中，大部分都被你及时吐掉了。其实，你的烟瘾并不大。不像我吸烟，全部吞咽到肺里，再从肺里慢慢吐出来。所以，我的烟瘾很大，肺部都是暗色的。”他这么一分析，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决定拼尽全力，这次一定要彻底地和香烟说告别了。这次的病痛，如同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方式，决心彻底告别烟草。

　　每个人的戒烟方法各不相同，没有固定的模式。我的方法，就是烟瘾发作时，去散步、爬山，去看电影或者吃零食，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并且尽量远离正在吸烟的人。作家冯骥才说，他刚开始戒烟很痛苦，烟瘾上来，不得不把一支空烟斗叼在嘴上，就像在戒奶的孩子嘴里塞上一个奶嘴。他的好友作家张贤亮也深谙此理，每次点上烟，吸上两三口，就立即把烟按灭，由此慢慢地减少，最后达到戒烟目的。

历经一番艰难曲折，我终于彻底戒烟了。戒烟之后，我食欲更好，脸色也较过去红润些。如今，我戒烟已经十五、六年。每年复查肺部一次，都没有变化。医生说：“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祝贺你！”这话让我倍感欣慰。人要改掉抽烟的坏习惯，又没有好习惯形成，周边的环境又有很多诱惑，这样坏习惯复发的机会就很大。因此，一个人戒烟，首先决心和毅力很重要，其次抓住契机很关键，只有乘机而上，借机发力，才能获得成功。

往事并不如烟，戒烟，是我人生中值得回味的一个篇章，这段历程锻炼了我的毅力、克制力，让我收获更多健康，也让我更有男人魅力，更有历经世事的沧桑感，人生更加丰富多彩，充满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