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年前，知青云鸽在许昌的四季之恋（原创首发）

凤落梧桐

45年前，知青云鸽在许昌的四季之恋45年前，云华写诗赠紫鸽子：“紫鸽落我灵，才识方家人。”紫鸽子写诗回赠云华：“君若愿做蓝天云，我倚白云飞蓝天。”于是，云华和紫鸽子从相识到相恋。那一年，云华二十二岁，紫鸽子二十岁。云华从知青点回城进了军工单位，紫鸽子仍作为知青代表，跟随工作队驻村大吴。他们的爱情故事，从秋天开始，平凡而珍贵。 （一)，秋雨笼罩的暮色中，他消失在漫野的高粱地里七五年的秋季，紫鸽子被领导从九队调到了二队，住在队长富贵叔家里。富贵叔家住在村西头，靠着京广铁路。家里一座正屋，坐北朝南。一座独立的泥坯小屋，坐西朝东。因为穷，围不起院墙，正屋的房门就对着一片高粱地，夜里一刮风，高粱叶子刷刷响，很瘆人的。紫鸽子就住在泥坯小屋里。小屋很狭窄，两张单人床，中间夹着一块木板当桌子用。屋里简陋到老鼠都不光顾，这对怕极了老鼠的紫鸽子倒是件好事儿。富贵婶在床上铺了厚厚的麦秸，睡上去宣腾腾的，紫鸽子想，到了冬天，肯定可暖和。富贵叔说，抽了空，再把房子收拾收拾。每天晚上在社员家里吃了派饭回到小屋，在煤油灯下读书写字后，紫鸽子不好意思要水喝更不好意思要洗脚水，吹了灯，倒头就睡了。这天下午，云华坐了火车来大吴看望紫鸽子。两人面对面坐在床帮上，商量着二人合作的中篇小说《车奔正道》的修改事宜。云华环视着破旧粗糙的屋顶和墙壁，窗户上没有玻璃，秋风呼呼的往屋里钻，屋门没有门栓，裂开的门缝能伸进成人的胳膊，门后放着一把叉子。深秋了，紫鸽子还穿着掉了帮的塑料凉鞋，云华的心里阵阵发痛，不知如何表达。他知道紫鸽子太要强了。紫鸽子起身说：“天快黑了。”潜台词：你该走了。云华也起身说：“是的，天快黑了。”潜台词：我该走了。紫鸽子问：“你饿吗？”潜台词：我不能领你到社员家吃饭。云华说：“我不饿。”潜台词：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紫鸽子问：“你准备去哪里？”潜台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男朋友。云华说：“我去巨陵知青点住一晚，明天从那里回城。”潜台词：你放心，我一定维护你的名誉。俩人面对面站着，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但俩人没有握手，仅仅是，深情地交流了一个眼神。云华走了。他着一身军装，斜背一只军用挎包，朝着立在地头的紫鸽子挥了挥手，踏上了高粱地里的田埂。此时，西北风斜刮着蒙蒙细雨，暮色中密密匝匝的红高粱影影绰绰，云华的身影瞬间不见了。紫鸽子没有去吃饭，没有点灯，她缩在床上，掐算着云华行走的进程：向南穿过大约一二里的高粱地，走上一条由京广铁路通向备战路的黄土路，向东走大约四五里上备战路，沿备战路向南走大约十五六里到达固厢公社，在此处下备战路向东走乡间土路大约五六里地，这时大概才能到达巨陵知青点。总路程大约二十五六里，他没有吃饭，没有手电筒，没有雨衣……。紫鸽子彻夜未眠。三天后，云华来信说，他当晚没有去巨陵，而是中途改变主意到赵庄好友赵保青家里住了一宿，赵庄离大吴仅仅五六里地，勿念。但是，秋风秋雨中，云华走进高粱地的画面，在紫鸽子心中定格了四十五年。 (二)，冬野铺满积雪的小路上，他的脚印延伸到远方七五年深冬的那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因为组建知青文艺宣传队的事儿，大吴到公社，公社到大吴，紫鸽子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一趟二十多里。坐在冰窖般的办公室，紫鸽子和抓文教的赵老师，终于敲定了组建知青宣传队的所有事宜。紫鸽子归心似箭，不顾赵老师的强留，再次踏上了回大吴的雪路。紫鸽子是要赶回大吴等一封云华的回信。几天前，她听说云华的单位正在对他进行政审，政审合格就提拔他到重要岗位上去。紫鸽子联想到自己出身不好，怕影响了云华的前程，就肝肠寸断地写了一封绝交信，要他放弃自己。紫鸽子不是“踏雪”“踩雪”，而是“蹚雪”回到了大吴。一进富贵叔家的院子，她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富贵婶一阵忙乱把紫鸽子扶到床上，盖上被子，告诉她，一个男同学不吃不喝在屋里等了她一整天，到了下午眼瞅着等不到，说要赶五点多的火车，就回去了。富贵婶说完跑着烧开水去了。紫鸽子连忙去枕头底下摸，摸出了一瓶中药，一个日记本，一包核桃仁。中药是治胃病的，紫鸽子常常胃疼。核桃仁是紧缺零食，紫鸽子的最爱。记日记是紫鸽子的习惯。打开日记第一页，云华在上面留言道：鸽子你好：昨天下午收到你的信，怕你着急、多想，今天早上搭火车赶来大吴。我要亲口对你说一句：“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不计较你的出身，如果组织上让我在“提干”和“紫鸽子”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明确表态，选择“紫鸽子”！我回去了。你一定要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太拼命，会落下病根的。爱你的云华即日附：按时吃药，再胖些。紫鸽子下了床，拿上手电筒，悄悄出了门，来到屋后的小路上。这条小路与京广线平行，直通到石桥火车站。天黑前，云华就是从这条小路走的。紫鸽子打开手电，铺满积雪的路上，一行脚印延伸向远方。没错，是云华的脚印，40码军用大头鞋。紫鸽子小心翼翼地踩着这行脚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默念着：如果组织上让我在“提干”和“紫鸽子”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明确表态，选择“紫鸽子”！……如果……如果……一列火车，鸣着长笛，在白茫茫的雪夜，向南边驶去。多年以后。当紫鸽子把一本本荣誉证书职称证书放在书桌上时，当紫鸽子被云华的领导和下属称之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榜样时，当紫鸽子被公婆夸赞是“好儿媳”弟弟妹妹夸赞是“好嫂子”时，当紫鸽子守在云华的病床前喂饭喂药时，紫鸽子就调侃道：“云华同志，事实证明，你当年的选择是多么的英明，多么的正确。”这时的云华同志，满脸的得意之色。 (三)，春花烂漫的田野上，他要为紫鸽子盖三间大瓦房紫鸽子和云华，走在七六年四月的田野上。身后，是紫鸽子驻队的大吴村。此时，炊烟袅袅，社员们正在锅灶上烧火做饭。前方，是一轮八九点钟的红日，绚丽和煦的阳光，铺撒在漫无边际的麦田和油菜地上。麦苗青葱，菜花金黄。天地间，如茫茫草原，只有紫鸽子和云华。但是，他俩也不敢牵手。他们肩并肩走在通往备战路的河堤上。河堤上，蒲公英金黄的花朵在春风中摇曳，亲吻着一对儿恋人的裤脚。紫鸽子对云华说：“县知青办前几天召开动员大会，号召知识青年尤其是驻队知青，扎根农村一辈子，永不回城。我是驻队知青，要起带头作用，肯定要在农村扎根落户了。”云华停下脚步，深情地凝视着紫鸽子说：“你就放心地在农村扎根落户，我一定会娶你的。我就在大吴给你盖三间大瓦房，咱们生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男孩子陪你在乡下种田，闺女我带到城里养着。星期天我带闺女回来，咱们一家团聚。”紫鸽子的眼里浸满了泪水，她弯腰摘了几朵蒲公英的花朵，编成一只精巧的小花环，轻轻放在云华的上衣口袋里，幽幽地说：“哪天，你若改变了主意，就把这朵小花环装在信封里给我寄回来，什么都不要说。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恨你的。”云华在军工单位即将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云华笑了，手指身后的村庄，说：“盖房子的地址我都选好了，就在九队场地的东边。这地方交通方便，往西可以到石桥火车站坐火车，往东可以到备战路上拦截大卡车。县武装部的赵保青不就是这样生活的吗？走，赶快送我走吧，要不就迟到了。”云华一把拉住紫鸽子布满老茧的手，撒腿跑起来。俩人悄悄地唱着在知青中流行的苏联歌曲《小路》：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四十多年过去了，紫鸽子一直没有忘记云华的话。“我就在大吴给你盖三间大瓦房，咱们生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男孩子陪你在乡下种田，闺女我带到城里养着。”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云华站在蒲公英的花丛中，微风拂过他年轻英俊的面庞，大眼睛灼灼有神地凝视着她。“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 (四)，夏日炎炎的备战路上，他与紫鸽子邂逅相遇一场大雨，冲垮了李庄大队通往备战路的那条走车马的黄土路。紫鸽子推着一辆后座上驮着大包裹的横梁自行车，趔趔趄趄地蹚着泥水前行。腿上、身上、脸上、头上全是泥巴。她索性脱下塑料鞋挂在车把上，踩着坑洼不平的泥路，提起后车车轮往前走。她要想办法联系上云华。麦收的时候，紫鸽子被调到了公社办公室，暂时在“三夏”指挥部工作。公社的干部们私下传言，紫鸽子下一步可能要担任办公室秘书的工作。三舅为此很担心，怕外甥女提了干就回不了城了。紫鸽子有自己的主意，回城也好，扎根农村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一定要上大学。当初不顾一切偷出家里的户口本报名上山下乡，就是为了有一个上大学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过五关斩六将，她终于等到了文教局的通知。可是，学校很不理想。文教局的领导原计划保送紫鸽子到郑州大学创作班学习，毕业后留在文教局搞专业创作。可是没有料到郑大创作班今年不招生，而且，今年适合紫鸽子的大学也不多。文教局的王老师给紫鸽子指了两条路，一是再等一年，二是在许昌师院和开封师院中选一所，只是太委屈她了。他希望紫鸽子马上答复，他希望紫鸽子再等一年。紫鸽子想听听云华的意见，可是无法联系上，写信肯定是来不及了。她从知青点借了辆自行车，想回公社找人帮帮忙。紫鸽子想想自己眼下的狼狈样子，如果遇见熟人多难堪啊。于是她改变主意，不走大路，走田间小路。大路向东与备战路垂直相交，小路向东南与备战路呈锐角相交。紫鸽子在小路上连滚带爬地终于把自行车拖到了备战路的路基下。路基下杂草丛生，扎的紫鸽子龇牙咧嘴，冲刺三回，都没有爬到路面上。正在气馁，鬼使神差地刮来一股凉风，借着风向，紫鸽子推着车子冲到了路面上。惊魂未定，一辆大卡车，由南向北，飞驰而来。大卡车上迎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是云华！那个人在大卡车上，看到一个女青年推着自行车从路基下冲到了路面上，心里一惊，刹车，姑娘！千万别撞在汽车上！啊？！紫鸽子！两人在路边的白杨树下，手指着对方，哈哈大笑。云华，鼻翼两侧堆满了煤灰，一口牙齿格外洁白。紫鸽子，光着脚丫，一身泥水。云华说，许昌文联通知他去商量《车奔正道》定稿的事，他就拦截了一辆放空回许昌的拉煤车。在这里遇见鸽子，不是做梦吧？云华激动地拍打着身上的煤灰。他特别爱干净，不想让鸽子讥笑他。漯河到许昌，一百二三十里的路程，两个相思相恋的人居然在这个点位上邂逅相遇，天意。多少年以后，紫鸽子还是固执的认为，这是天意。要不，她那天为什么非要走小路呢？这小路平常几乎不走人的；要不，云华那天为什么要拦截一辆拉煤车呢？他那么干净的人。她如果不借助那一股鬼使神差的凉风，绝对冲不到路面上，那辆大卡车三五秒钟的功夫就飞奔过去了。所以，一切都是天意。所以，几年以后，紫鸽子就顺应天意嫁给了云华。这都是后话。眼下，紫鸽子要跟云华商量上大学的事。云华看到紫鸽子因为不能去郑大读书很失望，忙安慰她：要不，再等一年？他看到紫鸽子默不作声，知道她心中的隐痛：姥姥年纪大了，她要让姥姥看到自己上大学的那一天。云华说，要么，你就在许昌师院和开封师院两个学校里选一个？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接着云华小心翼翼地说：“上了大学，你就没有经济来源了，我的工资……”“不，”紫鸽子立即打断云华的话，“我有钱！”紫鸽子省吃俭用，为自己上大学已经存了九十多块钱了。但是云华的情义，紫鸽子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一年以后，河南文联《奔流》编辑部的杜道恒编辑到许昌地区组稿，认识了一个读中文的女学生。杜老师很喜欢女学生质朴清新的语言风格，鼓励她努力写作，说《奔流》收到一部许昌文联推荐上去的中篇小说《车奔正道》，两位作者的文学功底很扎实，你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他们。女学生笑着说：“我们早就认识了。云华，是我男朋友的笔名；紫鸽子是我的笔名。”一时间，一对儿知青情侣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在许昌地区的文坛上传为佳话。 后记：2010年，电影《山楂树之恋》上映，退休之年的紫鸽子怀着一颗纯情的少女之心流泪看完了这部凄美的爱情故事片。她惊奇地发现，故事中的静秋和老三身上，有太多她和云华的影子。所不同的是，静秋和老三最终天人永隔，而她和云华终成眷属。2020年，是紫鸽子和云华结婚四十年的红宝石婚之年。紫鸽子目光极处，是春天开满油菜花的田野上，一对男女知青的鲜活身影，收回目光时，已经穿越了四十年的风云烟雨、曲折坎坷。她想，写一篇文章吧，题目就叫《相爱容易，相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