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哧溜——,哧溜——”卢果一只脚踩在小门的门槛上,另一只脚踮着地,一蹬整扇大门就随之扇动着。他喜欢大门带着自己前后游动,也喜欢感受木门承受不住压力发出的哧溜声响。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有点显摆,因为他家住的宿舍是当时南昌市少有的3层高楼。楼上楼下,青砖明瓦;自来水,木地板,洋灰外面涂了一层油漆。这一条街上,有安装公司的大车间,有木偶剧团小剧场,还有第一医院的围墙。更多的是居民前店后厂的低矮店铺,如电机维修厂、卖湖南米面的饮食店和版箱厂。站在他家窗前居高临下,一片片青灰色的泥瓦覆盖下的木屋鳞次栉比,就像一个个戴着鸭舌帽的木头人。“不会说话,不会动!”那一片空旷的平地是南昌三中的大操场,教学楼也不过二三层。上下课的敲钟声总是将大家唤醒。民德路最好的建筑物是邮政路口的邮电局,洋灰筑的洋房,水磨石地面平得都可以在上面滑冰。大厅装有老式暖气片,冬天启用时吱吱地响,冒着热气,更多的是冒出邮电局的奢华之气势。再过去的胜利路才是城市繁华区,高楼大厦林立。妇女儿童商店的钟楼显现出它的历史和豪华,而真正准点报时的是亨德利钟表店的大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公安局的干警宿舍,三十多户居民,一色的警察及其家属。起初卢果还奇怪,外面邻舍都称这里为“希贤、希贤”。原来这里是解放前的时鲜楼大酒店,南昌口音“时鲜”就是“希贤”。“希贤”的老板不知是夹着尾巴逃跑了,还是什么原因不在,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了这栋大楼,改为市公安局宿舍,以解决大批泥腿子招进公安机关后的生活需要。作为管理员,卢果爸爸在装修这栋房屋中立下汗马功劳,他毫不忌讳地争取了二楼第一间房间,似乎没顾及楼上楼下局长和科长们的感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大门到正楼,要经过十来米的走廊,这应该是时鲜楼酒店送往迎来的地方。门厅的门已不复存在,但古色古香的豪华却处处留痕:雕龙画凤的玄关影壁,镶有蓝色浮法玻璃的门框。门房有点暗,想必是过去张灯结彩的地方。越过幽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明媚阳光透过明瓦将楼内的3层照得透亮。宽大的大厅如果设宴可摆二三十桌,现在却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下午放学,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这里,推铁环,捉迷藏,跳房子,踢毽子,跳皮筋,吵吵闹闹能把整个大楼给掀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时民谣有点俗,但是给了大家不少快乐:</span></p><p class="ql-block">摇橹,叽嘎,</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撑船,河下,</span></p><p class="ql-block">河下做什哩?</p><p class="ql-block">去看丈母,</p><p class="ql-block">丈母冇(读mao)在家,</p><p class="ql-block">两个姨子倒杯茶,</p><p class="ql-block">什哩茶?</p><p class="ql-block">芝麻豆子茶,</p><p class="ql-block">芝麻豆子开了花,</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边屁股打一巴。</span></p> <p class="ql-block">宽<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的木楼梯一级一级地将大家送到各自的楼层,楼梯的扶手则是孩子们的滑梯,坐在三楼,然后一直滑溜就到楼下了。楼上各层是回廊,有护栏,从走廊一头进去,可以从另一头出来,形状有些像田径场的跑道。 一到吃饭时,楼堂里东家唤,西家叫,加上换炉底、打箍补垫、卖鸡毛掸子,剃头修面、破铜烂铁换鸡蛋等不同声调的吆喝,十分热闹。那时妈妈们经常集体行动,在大厅烧稻草灰洗头,十几只脸盆冒着热气,她们用草木灰在头上搓好,再用水漂净。头发乌黑的,比现在化学洗头水省钱也环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楼除大门外还有两个出口,一个去厨房。一个去公共厕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厨房是共用的,每家各占一隅。同龄孩子都差不多,六七岁就要学会生炉子。父母上班,哥哥姐姐高年级上学要到12点才回来。卢果的任务,一下课就得回家劈柴,生炉子,还要淘米煮饭。在炉膛里垫上一层烧过火的煤球,点着火柴将引火柴烧着,加上煤球后,用扇子使劲扇,直把煤球烧红。家家户户几乎同时生炉子,那个烟把整个厨房的人熏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好有个小天井可以通风散烟。火旺了把淘好米的鼎罐放上,等饭沸了,逼米汤、熄火、侧饭。这时他妈下班回家烧菜,和一群妈妈围着自来水龙头拣菜洗菜,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说笑笑,自有一番乐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分萝卜了!分红薯了!”一阵快乐的呼喊,大家来到门厅。两张大桌子上摆着一份份萝卜或者红薯,编好了号,各家代表从一堆号里面抽出一张,按号拿走自家的一份。公安干警那时出门是制服皮鞋,光鲜锃亮,但微薄的薪水,过多的子女,日子过得都很窘迫。三年困难时期,家属们利用农民到宿舍内的公共厕所掏粪,硬是讲条件,要农民带来红薯和萝卜进行交换。农民无奈,一早推着用木头制作的独轮车,吱啊、吱啊地作响,来时车上是萝卜、红薯,回去时却是2桶粪。要知道一般人工资仅有三四十元,但一斤红薯要七八角钱。分这些个东西时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小孩更是兴奋地跑上跑下。在那物资极为贫乏的年代,红薯和萝卜与大家喜悦的心情完全等同起来。o</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卢果家从希贤楼搬出来是在“文革”中,这时他已经迁校到共大去了,他爸爸调到湾里工作,本想留下点东西好把住房占下,哪知邻居早就打定主意,将所有的东西搬得一点不剩,后来真把这房子占为己有。其实当时单位员工都是租用公房的,一个月几角钱,连家具都是租国家的。自从砸烂“公检法”后, “希贤”判若两个地方,不再是公安局宿舍,“工人阶级”登上历史舞台,顺便把公房也蹬了,一点公安的痕迹都没有。推板车,木工,剃头师傅都住了进来,破烂不堪也没人管理。90年代由于危房被拆除,建了新的商品房,就再也听不到“希贤”两个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起来希贤里的一邦孩子挺争气,许多人接了父亲的班,在公安战线屡屡立功,这和他们公安的遗传有关吧,从小玩大的小龙接了他父亲的班,成了公安干警,后来当上省公安厅副厅长,卢果、新民等也当上了县局级干部,这样看来“稀贤”还算得上是个风水宝地,这代人不愧是公安的子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