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父母当“孩子”待

言和意顺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说“人世间就是一个轮回，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总有一天，父母会成为‘我们的孩子’”。仔细琢磨这句话的味道，联想到我大舅哥今年初发生的变故，别有一番感触。

四个月前，我八十二岁的大舅哥，突发心梗，被紧急送往医院做了支架手术。出院没几天，又发现了脑血栓的症状，再次住院治疗。用遍了溶栓、消炎、退烧等一系列药物，病情仍不见明显好转，无奈只好转回家里继续做康复调理。

在医院都没治好，回到家里能有什么妙招？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是要为他准备后事了，因为毕竟已是耄耋老人，哪能经得起病魔如此轮番折腾？用我老家人的话说，或许这就是他的“老灾儿”。

大舅哥与他的两个儿子

那段时间，大舅哥整日卧于床上，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时不时高烧不退，连吃饭都无法吞咽，儿女们昼夜轮班守护，尽着最后的孝道。但他们又不甘心，还在为自己的父亲打点滴用药，还在为他擦洗身子保持清洁，还在请人为他做按摩疏通经络，还在为他插胃管做鼻食…… 当然，也做了最后的打算。期间，儿女遵从父亲的要求，将他搬到乡下的老宅，静静等待大限的到来。住上几天瞧着没问题，复又搬回城里，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折腾了几个来回。而这番辛苦其实不为别的，只为满足父亲的一桩心愿。因为四年前，他们的母亲就是在乡下的老宅去逝的，父亲预感生命将尽，他是想与老伴在同一个地方归天团聚。顺从，无疑也是孝的一种表现。

上个月，我随家住大连的几个亲属前去庄河看望大舅哥，那天正赶上他在发高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等到认出来是我们几个，那满肚子的伤心、委屈和难过，伴着两行泪水顷刻涌了出来，让在场的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临走时我劝慰他的女儿：“你爹的病到了这种地步，活着和死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们不必太难过，因为你们已经尽力了，对他也是个解脱。”而她却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有一个爹，我得让他多活几天。” 她那坚毅的语气，让我往下无言以对，只能点头称是。

我忽然想起电视剧《士兵突击》里的一句话：“不抛弃，不放弃！”我知道，我大舅哥身边这个孝顺的女儿，只要是没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事实正是如此，接下来的日子里，大舅哥的女儿在两个哥哥的配合下，继续变换着各种“招数”，精心照料他的父亲，可以说穷尽了心思，用“无微不至”一词都不足以说明她的周到细致。没有任何医疗护理专业基础的她，甚至在父亲的身上学会了打点滴，学会了导尿，学会了插胃管，其熟练程度可与医院的护士相比。

真的没有想到，孝心也能战胜病魔、创造奇迹。原以为时日不多的大舅哥，在孩子们的精心服侍和抚慰下，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从视频上看到，现在他可以自己坐着吃饭了，可以离开病床在地板上站立了。更有一个令人忍俊不止但却很温暖的画面：女儿用轮椅推着爹，爹手里拿着一个拖把，在房间里来回拖地（当然是象征性的）。看得出来，女儿是在用这种做家务的独特方式，帮助父亲进行康复训练，那情形酷似一个大人陪着一个孩子玩耍。而且女儿与爹说话的那种语气，就像是哄一个小孩子开心。

大舅哥与他的女儿

此情此景，加之多年的所见所闻和生活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真实的、不可逃避的人生哲理：父母老了，终将成为“我们的孩子”。

这么说并无贬义。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父母，年老后都会像我大舅哥这样，身患各种疾病，体能衰退，有的还罹患失智症，呈现出老年痴呆的症状，他们都需要依靠儿女的照顾，才能安然度过余生。即便没达到这种程度，生活可以自理，年老的父母也会越来越依赖于儿女，儿女不在时，他们会感到无助、慌乱、不安。就好像小的时候，我们渴望父母一直在我们身边，最好每天呆在一起，心里才踏实。

曾经，父母是我们的堡垒，为我们抵挡所有的风雨，直到有一天，你发现父亲的步履不再坚实，母亲的双手有些颤巍巍的。当他们投来求助目光，当他们不再说“我能行”，当他们不得不把困难丢给我们的时候，你就应该认识到，是我们该“反哺” 的时候了。因为此时我们已然成为他们全部的依靠，他们需要我们的陪伴，需要我们的力量。我们做的稍微多一点，他们的幸福就满一点，反之亦然。

说到底，生命就是一场轮回，生养就是一场回归。父母老了，我们就要像他们过去呵护我们一样地去呵护他们。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老到不会用勺子、筷子，请你不要怪他们，因为你小的时候，他们也曾经不厌其烦地教你；如果有一天他们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动了，请你抓住他们的手，慢慢地陪着他们走，就像当年他们牵着你一样；如果有一天他们唠叨起来没个完，问这问那，请你耐心解答，就像当年他们一遍遍地回答你提出的那么多“为什么”……

大舅哥与他的妹妹

我很赞成一个说法：要把父母当做“孩子”待。不仅要照顾好他们的一日三餐，支付他们的各种账单，送他们看医生，带他们去游玩，逗他们开心……还有在生命最后时刻，陪在父母身边，给他们必要的临终关怀，用你所有的勇气、责任和爱，完成这极不情愿的告别。这是天理法则，自然规律，天经地义，不可逆转。

我不知道大舅哥身体能恢复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他的病情是否会出现反复。但从儿女的一片孝心中，我看到了他“再多活几年”的希望……

（图片由林淑华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