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有人说，不吃牛肉，就少了一道人间美味，我宁可失去这道美味。因为闻到牛肉味，我就会想起我们家的老母牛，心痛，不忍下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们家养过一头母牛。刚牵回来时，可以用“其丑无比”四个字来形容：瘦，仿佛是一张牛皮蒙在几根棍子上一样；没有鼻子，断了一条腿，眼睛耷拉着没有神气。父亲说，君子坦荡荡是他在屠宰场门口买的。那人家里急用钱，想把牛牵去卖，但因为太瘦同人要，于是父亲把它买了回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愧是有名的兽医，他竟然能从牛的屁股上割下一小块肉，就给牛装上了鼻子；用草药给牛的断腿敷上，每天给它按摩。还割来最鲜嫩的青草喂它，给它喝米汤。一个月后，牛竟然像普通的牛一样了。此后，它越长越壮，每一年生一头小牛。小牛长到一岁的时候卖出去就能赚一千多块钱，母牛成了我们家经济建设的功臣，邻居们都说我们家“捡到宝了”，我们全家也对它疼爱有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记忆都是跟这头母牛联系在一起的。清晨，我和哥哥去放牛，他总是很轻松地蹦到牛背上坐着，而我怎么跳也上不去。这时，我只要轻轻地摸摸母牛的脸，拍拍它的头，它就会很温顺地低下头来。我于是脱掉鞋子，轻轻踩着它的头，抱着它的脖子爬到牛背上去。天气热的时候，我们经常带母牛到小溪里洗澡。当它悠然地躺在水里回嚼刚吃过的青草时，我们也跳到水里，把它全身洗得干干净净，把咬它的水蛭都弄走，把它身上的虱子都抓走。我们喜欢摸它冰凉的鼻子，它偶尔也会用舌头舔我们的手掌，痒痒的很好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牛也很努力地回报我们的疼爱。家里二十几亩地全靠它耕耘，再苦再累也没发过脾气。它还主动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一次，一个小偷想趁我们全家都出去干活时来偷我们家的鸡，一向温顺的母牛竟然挣脱绳索，用它锋利的双角顶向小偷，把它给赶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母牛老了，已经不能从事那么繁重的农活，父亲就留下了它生的一头小牛来接班。老母牛我们仍然养着，我们要养到它自然老死，然后把它埋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是一场重病把母亲击倒，也把我们这个家击倒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只剩下这头老母牛。当父亲把眼光投向母牛时，我们全家都很难过，哥哥坚定地说：“母牛绝对不能卖！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可最终母牛还是被牵走了，因为我们再也借不到一分钱来交母亲的药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牛被牵走的那天，天空暗了下来。哥哥躲到屋后不愿意看，妈妈哭成了泪人。我目送母牛离开我们家，看着它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它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没有幽怨，只有留恋。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牛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母亲心绞痛而醒。她说她听到了母牛凄厉的叫声，我们的母牛真的被杀了！它从屠宰场而来，又回到屠宰场而去。母亲说，母牛是代替她而死的，她再也不吃牛肉了。我们没有说话，但以行动来履行着这一无言的承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当初父亲的一个善举，竟成就了这段牛与人之间的感情。母亲说，那是因为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爱是什么？爱，就是在别人危难时帮人一把；爱，就是用心去挽救一个生命，哪怕它只是一头丑牛；爱，就是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去回馈爱自己的人；爱，就是感恩、铭记、怀念......人间有爱，牛与人之间，不也一样有爱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