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古至今,都有给小孩取小名儿的习俗,只是古代大多取小名儿更具有仪式感和特定的含义。古人在正式命名前先取小名,比如历史上的刘邦小名叫刘季,季一般用来称最小的儿子。现实生活中依然有取小名的习俗,洋的,土的,高贵的,卑贱的,但大多是随意叫的,不具有特定含义,叫得顺口罢了。但也有叫猫啊,狗的,据说是为了好养。还有的说孩子出生时辰不好,是黑道时辰,给孩子取个小名叫“祸害”以避邪。</p><p class="ql-block"> 曾记得我也有小名儿,只是除了我的父母亲和外婆外,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儿没人叫,那是父母亲的专利,自然知道我小名儿的人极少。我的小名儿很土,土的竟然在汉语词典里找不到这两个字。我毫不怀疑当年母亲生我时,当我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鉴别我的性别,欣喜若狂地随口一叫,便决定了我今生的小名儿。要说母亲给我取小名儿的时候有什么特定的含义,那就是期待我长大后像她一样善良,母亲给我的小名儿直接注入了“人本善”的血液。可以想象母亲那不假思索的随口一叫,笑肌一定抬得老高老高,声音一定是脆脆的,甜甜的,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有一种顿感人生的圆满。</p><p class="ql-block"> 在我出生之前,母亲一连生了七个儿子,七个儿子学名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两句话,差一个字,很有诗意,更有传承,期待和希望。我外婆只生了两个女儿,我妈是老幺,我爸便做了上门女婿。我们这家人从我们这代人起人丁特别兴旺,母亲立了大功,像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在当地颇有名气,也很受人尊敬。</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连生了七个儿子,没有姑娘,心有不甘,就特别想姑娘,于是母亲便认了众多干姑娘。还别说,母亲的这些干姑娘一个个都长得俊俏漂亮。即便是母亲有了我以后,还有认我母亲做干妈的。我那时还小,清晰地记得,我们村里有一个年轻人结婚了,姑娘是宜昌县人,当她还没有正式嫁过来之前,首先登门认了我母亲做干妈,给我母亲做了一双鞋,进门双腿往我母亲面前一跪,叫了一声妈,我母亲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仪式就完成了。母亲的这个干闺女和我同姓,同辈,长得很漂亮,一对长长的大辫子,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白里透红,从外表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本分人家教养出来的闺女。</p><p class="ql-block"> 我有一个胡妈,她的大女儿就是我母亲的干姑娘。胡妈和我母亲是亲戚关系,至于是什么亲戚关系,我没有去细究。胡妈和我母亲相反,生姑娘居多,于是我母亲和她约定,如果她再生了姑娘,我母亲再生了儿子就互换。大概是感动了送子观音,让我母亲终于如愿生了一个姑娘,那就是我,胡妈生了一个儿子和我同龄。我常想,如果我们性别互换,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在我之后,母亲又生了一个儿子,终于凑齐了两句完整的富有诗意而又充满希望的八个字,“生成富贵,义礼智德”。</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我的小名儿有多个,除了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儿,我还有几个小名儿。没有两个妹妹之前,我的小名儿就两个字,有了妹妹,我的小名儿前面加了一个大字。哥哥们是从不叫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儿的,似乎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叫,只有爸爸妈妈和外婆才拥有特权。平时哥哥嫂嫂们都叫我幺妹,有了两个妹妹之后,哥哥嫂嫂们便叫我大幺妹,大妹。随着我渐渐长大,到县城读书,县城不大,有时外出逛商场时,别人瞄我一眼就会窃窃私语,说那个是某某某和某某某的妹妹,可能是我们兄妹长得太像了的缘故吧。除了我的同学和我们村里的人外,没有人知道我的学名,更不会知道我的小名儿,所以就又多了某某某的妹妹这个小名儿。“文化大革命”时,我大哥和四哥被造反派挂上黑牌子游街,我偷偷跟在后面边走边哭,造反派们边游行边喊口号,打倒走资派某某某,打倒走资派的妹妹,某某某的妹妹几个字就成了别人给我取的小名儿。 </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从我踏入社会后,爸爸妈妈不再唤我的小名儿,在爸爸妈妈的默许下,我的学名正式昂首挺胸自信地走到了前台,坐上了正席,取代了小名儿的席位。唯有留下来的,是大妹这个哥哥们一直叫到老的小名儿,一直到今。我把母亲取的小名儿也渐渐忘掉不知去向。后来我大学毕业,进了省城,不管是走大街上还是城市拐角处,几乎看不到像我爸爸妈妈那样熟悉的背影,我渴望能看到这熟悉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放开深入,大街上,拐角处,地摊上,城市建筑工地,开始有了那些既陌生又似乎很熟悉的背影,越来越多。我那时还很穷,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维持生活,几乎没什么结余。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我的钱口袋有了剩余,腰包也不再瘪了,看到街上乞讨的人,我也会给他们丢钱,我总是比别人丢得多,出手还算大方。再后来,有了互联网,看到网上的水滴筹,我也会经常掏腰包,手指一点,输入密码。什么支援灾区,支助贫困学生,只要是单位号召,立马响应。</p><p class="ql-block"> 社会是万象的。一次,我和女儿一起逛街回来的路上,看到省人民医院大门口有一对农民模样的父子坐在地上,儿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肥膘体壮,躺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不停地抽筋,很像发病的癫痫病人,抽起来就像是反复发动的电动车,不停地抽动,很吓人。女儿见状连忙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来一百元递给了他们。后来女儿办事路过另一家医院门口又看见了那对男人同样的一幕,女儿回来告诉了我,我和女儿相视一笑,笑完过后心情有点沉重,有一种善良被耍了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一次我在省人民医院看病挂号,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向我讨要38元钱,他说他是灾区来的,看病拿药还差38元钱,我给了他50元钱,后来等我看完病去缴费拿药,看到这位男子还在用同样的话向其他人讨要,这大概就是他的生财之道。当时我心里酸酸的,咸咸的,涩涩的,顿感五味杂陈。也就是从那时起,看到乞讨人员我没有了心痛感,甚至有点冷漠。</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开启了继续上老年大学的学习之路。一次从武昌老年大学步行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位老年妇女推着三轮车卖菜,她脸上晒得黑黑的,一双布满沟壑的手像树皮,瘦弱的身子,穿着很朴素。于是我和她攀谈了起来,她说她是骑三轮车赶很远的路来的,菜都是自己种的。我问她为何不在自己周边卖呢?这么辛苦!她说到这里虽然路远,但卖的价格高。我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买了她很多菜,尽管我知道买这么多菜吃不完会浪费,但心里是乐意的。随着和她攀谈的话题深入,她告诉我,她家是城中村,拆迁给了三套房,还有钱,她不穷。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朴实无华勤劳的本色,尽管她已不缺钱,还在勤扒苦做。我回来把这件事讲给先生和姑娘听,她们哈哈一笑说,她比你富有。从此“她比你富有”这句话成了先生和姑娘调侃我的常用语。</p><p class="ql-block"> 现如今不管是在大街上,还是城市拐角处,分辨不出哪个人原住地是城市,哪个人原住地是农村,看不到我曾经熟悉的那些背影了,其实她们一直都在,只是已融入了城市。她们穿着得体时尚,她们成了城市主人翁,她们对工作尽职尽责。她们也会跳广场舞,拍抖音,唱歌,带孩子,做家务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她们也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从改革开放初期我所看到的熟悉的背影到现在,那些曾经熟悉的背影,已发生了质的改变。</p><p class="ql-block"> 岁月如梭,从我踏入社会起母亲就再也没有叫过我的小名儿。现在有一种说法,随着年龄的增大容易怀旧,也许吧。我怀念曾经叫我小名儿的日子,不管是温馨的,还是悲伤的。我多么希望我还小,她们都在,我想找回我的小名儿。就在前天夜晚,我做了个梦,只见母亲远远地喊了我一声,“nazi,你的小名儿一直都在,从没丢过”,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p><p class="ql-block">2022年7月5日于武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