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水

卢军

人生如水——【罗马】影评 话说美国的穷邻居墨西哥，干啥啥不行，无数贫民拼命削尖脑袋漂过大海穿越沙漠，往灯塔国寻求生路。气得川建国大叔发誓要在美墨边界筑起万里高墙，阻隔偷渡洪流。但偏偏在这神异落后的国度，近年来涌现了电影艺术的三剑客，在世界影坛大放异彩，让人匪夷所思。三剑客的电影，独行侠观摩过好几部，确实精彩纷呈。对其中的【荒野猎人】（三剑客之伊纳里图），【水形物语】（三剑客之托罗）都写过影评。今天我们把目光聚集到三剑客之阿方索·卡隆。当人们已经习惯了五彩缤纷的电影世界以后，渐渐淡忘了几十年前的黑白荧幕。所以，大凡出了名的导演好像都喜欢拍一部黑白故事片来炫耀自己的实力，回忆那曾经朴素无华的黑白影像；像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名单】，姜文的【鬼子来了】,迈克尔的【艺术家】，张艺谋的【影】，蒂姆·波顿的【艾德·伍德】。独行侠认为，黑白片最重要的特点还是拍摄艺术的考究。没有色彩的故事，只能在拍摄艺术上有新的突破，才能吸引观众的眼球。这次阿方索·卡隆也向先辈们看齐，用黑白电影的手法，拍摄了【罗马】。她不是一部史诗巨片，既没有战争的炮火硝烟，也没有科幻的神奇魔异。是一部叫好不叫座的小众化的散文诗式的艺术电影。 【罗马】片名指的是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的罗马区。根据导演自己的儿时回忆改编，描述上世纪70年代年轻原住民克丽奥在富裕白人家做佣人，与这家人所建立的深厚情感，并见证了时代动荡下的人生百态。这篇故事讲述的非常缓慢精细。女佣克丽奥的日常工作生活和女主人的家庭危机分别构成两条主线。佣人克丽奥的未婚先孕把两条主线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同时借克丽奥的视角有意无意地反映了墨西哥在1968至1971的那个年代阶级对立、城乡差异、种族斗争的时代背景。由于国度和时代的差异，一般中国观众不太明白导演叙述的这段历史，对观影体会带来极大的障碍。虽然获得了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但和同时获奖的最佳故事片【绿皮书】相比，可以说是阳春白雪对下里巴人的最佳写照。 既然电影的时代背景不为异国大众所熟悉，我们就着重体会导演带来的艺术手法。本片的抓手就是无所不在的‘水’。故事的开端就是一遍一遍、反复冲刷地板的污水；片尾则是在数米高汹涌大浪中勇敢救回主人家孩子的惊险结局。前后呼应，完美对称。全片充盈着各式各样的水流和液体，积水、污水、雨水，冰雹、鲜血、泪水、羊水和被打翻的龙舌兰酒，还有水洼、河流、海洋。但是每一个水的画面却又有不同的含义。女仆克丽奥即使把地板冲刷的明亮光洁，浅浅的水洼里折射出天空中飞机掠过的倒影（导演的细微处理令人赞叹）。依然被男主人背后责骂，说是垃圾不清、狗屎遍地。这一开篇给出了白人对印第安人，雇主对佣人的种族对立、阶级差异的暗喻。这种暗喻持续地出现。其一，克丽奥去找男友费尔明的场景里，克丽奥在乡下踩着污水里的石块跨过泥洼；与城市主人豪宅里清扫洗刷过的地面光可鉴人的水光折射形成鲜明的对比。其二，女主人全家大小和克丽奥来到亲戚的乡间别墅过圣诞节，夜里树林突发大火。富人们三三两两端着酒杯高谈阔论议论火情，而土著印第安人群却手忙脚乱地拎着一桶又一桶的溪水扑救大火。美酒和溪水同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导演还用水状的液体表达1960-1970年代墨西哥左倾革命运动的同情。当时墨西哥左翼学生举行了许多次改革政治现状的抗议运动（这正是文革中国输出革命及积极声援策动世界各地革命的高峰期，法国五月风暴、意大利红色旅、日本赤军此起彼伏，缅共马共如火如荼，墨西哥概莫能外）。商场里暴徒追杀学生的残酷暴行使克丽奥受到惊吓，羊水汨汨流出（在这之前有一个伏笔，克丽奥在印第安族群聚会时意外摔破了盛着龙舌兰酒的杯子，而玛雅文化中杯子象征着子宫）。在送往医院接生的路上，学生们尸体横陈街头，鲜血亦是汨汨流淌在街头。因街头的镇压耽误了克丽奥的正常生产，导致婴儿甫一出生便夭折了。这些鲜血和羊水揭示了执政政权的残暴疯狂。同时湿漉漉的夭折婴儿也寓意着当时的墨西哥左翼革命胎死腹中。除了政治层面的昭示外，生活层面也处处流露着水的想象。当孩子们在屋外与漫天的小冰雹嬉戏时，屋内此刻却是女主人正为丈夫外遇而痛不欲生。这冰雹无疑更渲染了婚变的冷酷无情。当克丽奥等候男友费尔明前来和克丽奥约会时，在咖啡馆里趁人不备，把克丽奥喝剩下的可乐偷偷一饮而尽。这杯小小的可乐，一下子把费尔明的潦倒贫困且毫无教养揭示的淋漓尽致。为以后的爱情悲剧留下了伏笔（值得回味的是可乐象征着美国，在此之后的故事里或明或暗隐射美国参与了对墨西哥学生的镇压）。当不会游水的克丽奥冒着生命危险在汹涌海浪里把绝望挣扎的雇主家孩子救上了岸。这时克丽奥与四个孩子紧紧相依，背景里的滔滔大海象征着他们之间的纯真情谊，柔情似水，深厚如海。这位阿方索·卡隆的艺术手法看似平淡却处处点题，令人折服。【罗马】就像中国的水墨画，在黑白明暗之间处处蕴含着五彩缤纷、色调鲜明的大千世界种种人生。充满了令人感叹的艺术魅力。荣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桂冠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