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观钓

唐瑭

文字/摄影：唐瑭

夏日的傍晚，喜欢到附近的邕江边散步。那一阵阵清风拂面而来，感觉还有一丝丝的凉爽。抬眼望去，看残霞夕照，几度落日红；赏绿树花草，香满情怀。而河边转弯的芦苇边，则是垂钓者的最佳之处，每每散步至此，真忍不住要驻足观望。正如叶圣陶先生所云：观钓颇逾垂钓趣。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别人钓鱼的乐趣，超过钓鱼本身的乐趣了。

你看，那几位钓者下好了钩，全神贯注地盯着露在水面上的一小点鱼漂。“一丝波面动，摇曳出深沼”。当鱼漂轻轻一抖，钓者便屏息住气手握竿把，准备提竿。当鱼漂忽的往下一沉，绶缓走动时，钓者手臂快闪一甩，手腕一抖，刹时，银白的丝线，便瞬间从水底往上挑开了一条线路，紧接着鱼竿即在空中被拉成一道美丽的孤，鱼就被钓着了。

垂钓是一项具有强身健体、宁神静心、陶冶情操的多功能的休闲活动。临水操竿，物我两忘。诗云：“垂钓坐盘石，水清心亦闲。”投竿于江河湖塘，眼神贯注着浮漂的动静，心神宁静闲逸，会自然而然地排除杂念，达到静心宁神的效果。

于是我想，挥竿垂钓其实是一种心情。因了世间的繁华，抑或是因了身心的疲惫，才躲进一个无人的世界，一个没有纷争的天地，品味纯真的生活。挥竿时，感觉是一个自由的人，是一份悠闲，一份洒脱。当鱼儿上钩时，收竿的心情总是愉悦万千；而当把诱饵抛入水中时，心情又是那样期盼。此时此刻，尘世的荣辱纷争，人生的苦短烦恼，都统统的抛到了脑后。

钧鱼其乐无穷，古今钓鱼之人无数，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垂钓，当然是很惬意的。比如西湖（古时）就不错，苏东坡先生曾有句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这么美的地方，可东坡先生到西湖就不钓鱼。不仅在西湖不钓，他居黄州，留惠州，住琼州，处处是垂钓佳处，他却从来不钓。不仅不钓，还嘲笑钓鱼的人。他曾经就嘲笑过韩愈，钓不到大鱼换地方。

而事实上，韩愈是个钓鱼的高手。韩愈有一首叫“独钓”的律诗，描写其自己钓到鱼后，用榆树条把鱼穿上，系在马鞍上，准备回家向儿女夸耀一番的快乐心境。其诗句云：

羽沉知食驶，缗细觉牵难。

聊取夸儿女，榆条系从鞍。

可想，鱼上钓了”觉牵难”，抓住了还要用结实的榆条穿上，这鱼可是不小的呀！

在我的印象中，自古至今“超级钓鱼迷”桂冠非唐代词人张志和莫属。他自称是“烟波钓徒”，其《渔歌子》云：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便是此公的心迹，据说他曾将《渔歌子》画成图画。确实，这首词是富于画意的。苍岩白鹭，桃花流水，还有鳜鱼，斗笠，蓑衣，色彩鲜明，构思巧妙，意境优美，使人读起时，仿佛是在看一幅出色的水乡春景图。

但细细想来，钓鱼追求的意境本不在鱼。孔夫子主张“钓而不网”。即是说，钓鱼者，其意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抛开俗务，于湖山胜地，林泉溪涧放线垂纶，怡然自得。唐代白居易有首诗叫《渭上偶钓》，说他去钓鱼，把人与鱼都忘掉了，只顾欣赏秋水风光，所以尽了钓兴，回去照样高高兴兴地喝酒。钓鱼人到了这样一种境界，也真是难得。

而在人们心目中，姜太公钓鱼最为潇洒，他钓鱼时“直钩无饵，离水三尺，愿者上钩”。其实一切全不是这样。《说苑》中记得明白：姜太公有一次三日三夜钓不着鱼，气得把帽子衣服都脱下扔了。韩愈呢？“候家林馆胜，偶入得垂竿。“哈哈，他钓鱼钓到人家后花园去了。

然而，钓鱼之意真能只“在乎山水之间吗”？看看郑板桥诗中的意境却是不同的，“卖得鲜鱼百二钱，籴粮炊饭放归船”。当人们拿起了鱼竿，就迟早要为谋鱼而劳神了。

当然，看古今文人墨客，大多是不愿钓鱼的。文人诗中，常有言自己欲去做渔父的句子，但它的意思只是说要去隐居，并非是真要手执钓竿，水中下钓。庄子以观鱼为乐，严孑陵钓鱼台距水七十米，看来他也不钓鱼。真要象张志和那样丢下书本抛下政务临渊而钓，那定是失魂落魄了。

但是，中国有不少皇帝倒是喜欢钓鱼的，朱元璋便是其中之一。他虽贵为皇帝，但沾上了姜太公的“三日三夜鱼无食者，望即忿”的怪戾脾气，一旦无鱼上钩，就气急得脱掉衣帽，愤愤骂人。于是，皇后马娘娘背后揶揄其“有鱼则王，无鱼则民。”

真有意思，当了皇帝仍乐于钓鱼之中，而且热切盼望鱼儿上钩，以尽钓兴，可见朱元璋喜欢钓鱼到什么程度。但显然朱皇帝的垂钓目的只在求乐趣而已，并不在于得鱼吃鱼。

东坡居士有诗云：“芽姜紫醋灸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 ”。东坡先生是个美食家，他在镇江可以吃到二尺余长的鱼，想必味口不小。这“芽姜紫醋灸鲥鱼”，就是拿鲥鱼来醋溜红烧，是这位美食家的发明。看来有这样的心得，必是吃鱼不少。

不知不觉，天色向晚，到了永和桥，泊于河边的游船却是“无人舟自横”。而过了永和桥沿着北岸绿荫丛中走去，我一般散步至此，便回头转向西南方向。此时看邕江，对岸的一切在夕阳下，宛如剪影一般。而这剪影的边上，又被夕阳勾出了淡淡的金色。若远眺，正如叶帅那句诗“满目青山夕照明”的景色了。

江山如此多娇，岂视眼前区区一点浮漂所能见着？如今，钓鱼的人越来越多，抛开钓鱼能修身养性不说，可也算是一种兴趣爱好吧。但每至傍晚间，我依然背着手在河边悠闲漫步。虽然那提竿捉鱼的瞬间依然诱惑我，而河边的美景更使我流连忘返。

钓而不网，观而不钓，做一回东坡居士那样的人，不亦快哉！

2022.6.29于南宁

感谢美友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