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僅以此文献给遇难知青袁华和张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熊柳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1年10月,我17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到百朋公社五九大队纳龙村插队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约一年后,我有幸参加了柳江龙南干渠水利建设工作。该工程由县里各公社生产队按均摊名额派人参加,组成近十个连队,其中知青有几十人。这些知青大多做不惯农活,各生产队就把这些知青派去顶名额凑人数,以免自己队里勤快的生产能手被抽走而影响生产任务的完成。</p><p class="ql-block"> 1974年时,我们在六利段修建渡槽。当时我年方20,干着苦力活,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餐可吃八罐米饭。每罐半斤,相当于一餐可吃4斤。当时的菜都是单一的大白菜,油星子都没两颗。所以,即使吃饭多,还是觉得饿。在这年6月将结束的几天,天气不好,每天都下几场阵雨,但是所有修建渡槽人员都不停地冒雨赶工。因为当时的口号是:“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提前完成指挥部交给我们的工程任务,向党的生日献礼!”因雨水的缘故,我们用石头砌筑的渠槽渠体,砂浆凝固干结缓慢,但没人去注意这个情况。</p><p class="ql-block"> 到了6月30日这天是决战日。由于六利渡槽还有几个桥墩没合龙,整个工地所有人员都参加了突击建设工作。因为第二天7月1号是党的生日,指挥部下令要在30日下班之前,把六利渡槽全线合龙,向党的生日献上一份厚礼。这天阴沉沉的,但水利工地上仍然显出一派你追我赶的狂热景象。指挥部的高音喇叭不断的播放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语录歌。我所在的百朋民工三连被誉为猛虎连,在整个水利工地上工程进度最快!这天早上,我和连队指导员覃祖新(刚从部队复员)搭挡,两人顺着脚手架把石头抬上十多米高的渡槽,来回也不知多少趟了,只觉得肚子咕咕叫,累得腰酸腿软。平日里不与指导员搭档时,还可借故上几次厕所,以此少抬几趟石头,让肩膀休息一会,今天就不行了。正在饥渴难耐、腿软脚困时,突然看到我连炊事班人员挑着做好的饭菜来到工地,我急忙对指导员说:“指导员,饭菜送到了,是否吹哨叫大家下来吃饭?我肚子太饿了。”平时与别的连队相比,我连炊事班是最晚送饭到工地的。今天也许要突击完工,工作量大,炊事班可能担心大家饿得快,所以一反常态提前送饭。正是炊事班的一反常态,却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指导员平时都是最后一个下架子的工作狂,谁知这时却突然良心发现体恤起大家来:“饿了吗?那就吃饭吧。”说完就拿出哨子吹了两遍,喊着:“三连下来吃饭咯!”我放下工具,跑去工地旁边的厕所方便,然后洗手准备吃午饭。我们连队的民工陆续下来了,但其他几个连队因饭未送到,还在忙碌着。这时,隔壁大队的两个知青袁华和张明急匆匆抬着石头从我头上的一层架子上走过,我们彼此还打了招呼。两分钟后,突听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我们连队施工的两个桥墩之间的渡槽塌方了!这几天冒雨赶工的桥墩和渡槽,因砂浆干结缓慢导致建筑体强度不足。在巨震中,垮塌迅速由第一点同时向两边伸展蔓延。倾刻间殃及了其他连队的施工段,整个六利渡槽和桥墩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垮塌。六利渡槽工地上顿时巨响如雷,渡槽如一条暴虐的巨龙,发出惊天怒吼,剧烈地扭动身躯,滚落的石头像龙身上抖落的鳞甲,纷纷掉落。现场飞沙走石,尘土蔽日。还没有下来的人员和跑不及的,就与石头一起翻落。刚上渡槽的袁华和张明也被垮塌下来的架子、石头、沙浆埋在下面不见了人影。当时渡槽上的民工有反应快、跑得快的就保住了性命。而进德连连长黄土顺(党支书)因舍不得掉落的草帽回头几米去捡,这一念之差就被掉落的石头压在渡槽下。两山之间,长达467米,几十个桥墩的渡槽,一下子就轰隆隆地在中段倒下了15个。工程指挥部就设在我们连队工段边,只见叶其昌指挥长面对突发的塌方灾难,脸色煞白,楞了十多秒。塌方一停,他立即用高音喇叭广播,组织指挥现场人员抢救伤员。我连队在事故发生前几分钟从架子下来吃饭而全体幸免于难,但此刻也已顾不上吃饭,饿着肚子参加了救人抢险。我们小组发疯似地翻动石头,刨着沙土,在倒塌的渡槽下救出了五个伤员,抬上汽车,一路狂奔送到驻柳部队的158医院,我们随车几人也留在医院照顾伤员。事后清点,六利渡槽坍塌事件死亡33人,受伤22人,死者中只有两位是知青,他俩就是在架子上与我打招呼的袁华和张明。谁曾想到,当时一声招呼,一个转身,竟是永别!</p><p class="ql-block"> 在这次事故中,同在施工现场另一连队的我哥哥祖明,在垮塌前一刻因上厕所也逃过此劫。由于我哥俩投身抢险无暇脱身,哥哥托人去老家车缝社找我妈妈报平安。来人找到我妈时,她已是泪人。因为她已听闻六利渡槽垮塌伤害事故,想到自己两个在工地的儿子可能在劫难逃而悲痛欲绝。听来人说两个儿子毫发无损,她的眼泪仍是奔涌而出,但这是喜极而泣的泪啊!老妈每月替人缝衣,拿着微薄的工资。养育我们五兄妹!我们兄妹每人每月都会从妈妈那里拿到两元零用钱。听到我们都平安,她终于放下绷紧的心,平安就好!事后工程队在大江村附近为逝者修建陵园。我也从修水利变成了陵园施工员,负责量方和验收砂石质量。与修水利的肩挑臂扛体力活相比,这是爽工了。陵园在一个多月后竣工,33名逝者,有32名入葬。唯有一死者是四类份子,被孤零零地葬在附近山脚下。这四类份子平日工作勤快,为人老实。其因公死亡,却入陵无门,据说其家属连微少的抚恤金都拿不到。如此不公平待遇,让人叹息!陵园大门以毛主席诗词为联: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句诗后面还有一句: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是啊,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在成团完成了柳江全县最雄伟、全长36公里的龙南干渠灌溉工程,朝阳、六利、大崇渡槽在此期间如仙龙飞渡,在青山间横空出世。它们与同期的福塘乡北车渡槽,如四大龙王喷水灌田。将龙怀水库北水南调,全线打通北弓、工农、里团、恭桐四大水库,连成庞大灌溉网,覆盖4个乡镇26个行政村和3万多亩稻田果园。成团种粮面积由此增加1.3万亩。这里成了万亩屯粮田和优质米生产基地,成为柳州粮仓一哥,喜看稻菽千重浪成了事实。</p><p class="ql-block"> 弹指一挥间,48年过去了。垮塌后重建的49孔六利渡槽依然屹立,再没垮塌。其建材取自天然,横跨山林乡野,气势磅礴,雄伟壮观。遥想当年,我连队能完好无损,实为幸运。如炊事班不提前送饭,我们会下来吗?如果我不提醒指导员,他会同意收工下架子吃中午饭吗?如果指导员不同意吹哨吃饭,我现在还在这里吗?一连串的巧合,似是老天爷预先设计的方案,天衣无缝,环环相扣,让我们全身而退。48年过去了,不知当年的连长,指导员是否还健在?苍天有眼,相信一切善良都有回报。</p><p class="ql-block"> 对于垮塌事故,不知当初的领导们是否认真地查找过事故原因,总结过经验?反正这么重大的伤亡事故,当时既不见报纸,也没见哪个文件提起过。三十多条活生生的生命啊,一下子就没了!如果当初不是各种政治运动在背后驱赶和鞭挞,如果不是为了给“节日献礼”而无视科学的赶工,如果能多一点人性的关怀.......这样的悲剧是不会发生的,也希望这样的悲剧永远不要再发生。安息吧!袁华、张明两位知青战友。</p> <p class="ql-block"> 干渠坍塌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坍塌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坍塌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清理事故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龙南干渠女民兵在工地打炮眼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事故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龙南干渠施工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龙南干渠施工现场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 三十二位遇难人员就埋葬在这里 陆尊富摄</p> <p class="ql-block"><b> 六利渡槽雄姿</b></p> <p class="ql-block">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章一民航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六利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朝阳渡槽 熊柳明摄</p> <p class="ql-block"> 远眺渡槽雄姿</p> <p class="ql-block"> 作者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