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蛋传奇

荣辉

中篇小说连载（二）

在许丫里东头的樟树下，居住着许地博一家。

地博的祖辈勤俭能干，一代代积累，到了地博父辈时，已有二三十亩田产；地博当家后，搞起了水运，并添置了几艘木船。

地博与地字辈的地勤是本家兄弟，二人家境殷实，也读过私塾，还是同窗；但地博比地勤胆子大，见识也广，更有开拓精神。

地博也是单传，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地博成婚后，有一男二女，儿子是双字辈，取名双丰。

地博在本家及方圆也是大户，本世纪初，就热热闹闹地为儿子办了婚事，儿媳是王丫里私塾先生的美丽千金王慧雨，断文识字。婚后小俩口体贴恩爱，鸾凤和鸣，先后有了儿子、千金，并在第三年四月的一个早晨生下了柏虹。

那天太阳东升，下起了雨，三子呱呱坠地后，双丰喜出望外，在高坡上高喊：“我有二个儿子了！我有二个儿子了！”这时只见洞庭湖上空一弯美丽的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一色接着一色架起了天桥，让人惊叹不已。儿子本是柏字辈，就欲取名为柏虹。

双丰虽读过几年私塾，但毕竟不是文化人，为了慎重，又立马到私塾许先生处请教，将情况说了一遍。先生思忖良久，柏字派，柏，松柏，生命力顽强，万古长青；彩虹，高贵美丽，而景象不长，松柏和彩虹能扬长避短；出生时天上彩虹，这是上天的宝赐，生命的吉兆，柏虹，这个名字，好！好！好！

儿子满月，双丰大宴宾客乡亲，饭后抓周，柏虹先是抓了脂粉、又抓了刀，最后抓了毛笔，因最后抓的是文房四宝之首，全家及宾客满堂喝彩。

柏虹五岁多，就送他进私塾读书。柏虹或许继承了外公文人的基因，加之母亲的耳濡目染，聪敏好学，过目不忘，读过成诵，甚得许先生的喜爱，常常夸奖：许丫里读书能成功名者，非柏虹莫属也！

那天余河道送千金及外甥女小雅到许丫里时，柏虹已六岁，虽是少儿，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许先生是家族文化人，要去迎接，就放假一天。柏虹和村里孩子一起去看热闹。

在锣鼓喧天锁呐吹奏鞭炮齐鸣时，大轿、车队停下，慈祥的河道大人，携着美丽的女儿下轿，后面跟着一秀气聪慧的小女孩，她和当地农村女孩胆小害羞显然不同，别具一格，穿着时尚，大方高雅，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双全从河道大人手中接过湘波，慢慢扶进了新楼；河道大人、家族长老又命随从和家族壮年将六大车嫁妆搬进新楼。地勤又令长工、帮佣等燃放鞭炮，锣鼓手敲得震响，锁呐手吹得起劲，热闹的场景气氛，在乡村许丫里，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邻近村民都来看热闹，啧啧称奇；如此丰厚的嫁妆，热闹的场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半天合不拢嘴来；他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双全，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克妻的男子，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有了河道岳父，娶下了这么高贵索里的婆娘，还接上了香火，白捡了一个水灵聪敏的女儿。

地勤老俩口喜笑颜开，高兴得合不拢嘴，美媳孙子双双而得，遂了心愿，更是满足了其虚荣心，感到风光无限，卖足了面子；结上了省河道大人亲家，更是祖辈上千年都没有过的荣耀，还是许三爷指点英明呀，乐善好施，福报而至也！

村里礼堂，地坪上摆满了酒席，四近乡邻，来者都可以喝喜酒；地勤特意请的有名的新墙汪家厨师班子，酒香菜美。宾客敬酒划拳，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下午送走河道大人后，看热闹的乡邻也陆续走了，乡村又归于宁静。晚上，地勤又将家族长老许三爷，城里本家等有名望者，请到家中，专门敬陪。大家互相碰杯，祝贺道喜，感谢回恩，酒过数巡，不在话下。地勤因有了河道亲家，长老、本家和乡邻，也都高看一眼，地位看涨。双全也敬酒左右，喜笑连连。

送走客人后，双全高兴地上楼，见小雅在自己房里睡了，回到正房，看湘波也睡了，便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双全客居庄园时，总没有主人翁的感觉；现在回到了许丫里，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还是这么真实，感到非常踏实。

坐下来呆呆地望着湘波。湘波平静地呼吸着，睡姿优雅。凝望妻子美丽的容颜，不禁在她白净俊美的脸上亲了二口。

湘波醒了，微微睁开双眼，喃喃地说，“今天累了，早点睡吧，双全”。双全有了冲动，想行鱼水之欢，但看到妻子的疲劳和腹中的胎儿，强忍着，搂着妻子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天已大亮；湘波或许是怀孕嗜睡，仍在沉睡中。双全又爱不释手地亲吻抚摸起妻子来；湘波醒后，柔情地抱着双全，两眼水波潋滟，情意绵绵，迅速激起了双全的雄性，迫不及待地翻身上去，做起爱来。

双全有规律地运动着，渗透着青春的活力，更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河道大人高贵的小姐，是我双全的女人和老婆，便有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满足，美美地享受着。湘波在下面轻轻地哼着，只有生命交融的愉悦，没有那双全多重的感受。后来在二人不断分贝加大的呻吟中结束了生命的高等游戏。

休息一会后，湘波叫丫环进来服伺，双全也自己起来了，他从几岁起，就自己起床洗漱，不习惯别人服伺。起来后，佣人端来了洗脸水，也将就着洗漱了，问起小雅，佣人说，早早地就起来了，另一个丫环带到村里玩去了，就坐着等侯丫环伺侯妻子梳洗。

双全昨天回来后，忙于应酬，没来得及看家里的陈设。家中的所有家倶家私及用品等，都是河道大人置办齐全的。细细看来，正房有新式大床，沙发、衣柜，大镜子，梳妆台等；客厅有沙发，梨木茶几、双椅，还有一套八人的红木茶桌茶椅；书房有几排书柜，配套阅读书写的大桌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房间都安装了很大的玻璃窗，甚是明亮，还有彩色的窗帘；每个房间都挂了汽灯。小雅的房间还摆设了一台西洋钢琴。整个摆设是富丽堂皇，与庄园毫不逊色。

湘波梳洗完毕，便召呼双全道：“双全，给父母请安去”，双全立马回道：“好”，便扶着容光唤发的妻子慢慢走下木制的楼梯。

地勤俩口早早地就在等侯，见儿子媳妇来了，便笑呵呵地对湘波说：“第一次到乡下，睡得还好吧，不知习惯不习惯？”

中国的传统习惯，是媳妇嫁到男方后，就是婆家的人。湘波虽受过新式西洋教育，在城里庄园生活了二三十年，而来到许丫里后，好象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没有半点不适应的地方，或许她的骨子里早已被传统所染。

“爸爸妈妈，非常好，很习惯，乡下空气环境好，鸟语花香，睡得很好”。

“这就好，这就好，我们就放心了”。

听着媳妇叫爸爸妈妈，地勤老俩口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说，“媳妇，你是大小姐出生，又怀上了孩子，身子金贵，吃的，用的等等一切，有不适应的，马上告诉我们，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好的，我们吃早饭去吧”，又将小雅叫来，一家人在客厅，在佣人的伺侯下过起早来。早饭有西式的牛奶，糕点，水果；也有乡土的面条、包子、稀饭、鸡蛋和青菜。

吃完早饭，湘波说，“爸爸妈妈，双全，我们商量个事”

三人都说：“好，你说，我们照着办。”

在那时的农村，媳妇的地位是最低的，就是来了客，也不能上桌，但湘波则不同：一是河道大人的小姐，地位高贵；二是有文化，受过新式西洋教育，知书达礼，说话办事有主见，懂礼节知轻重；三是她怀上了许家的孩子，是最大的功臣。所以她的地位，在这个小家是最高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小雅目前还不到五岁，先让她到村里私塾读二年诗文，七岁后我把她送到岳州洋人教会学校，接受西洋教育。

我带来了一个佣人，二个丫环，家里还请一个佣人，一、二个长工，农忙如果活多，再请短工；这个开销你们不管，由我来。爸妈你俩老今后就不用下田干活了，年纪大了，享点清福；双全也不干农活了，学着做点生意，学点诗词歌赋，做一个真正的相公，不知可好？”

大家听罢，各自欢喜。人的天性都是爱清闲爱享受的，劳动是为了生存而迫不得已，哪个愿天天黑汗直流地在野外风餐露宿，风吹日晒呢？

老俩口齐声说，“媳妇，今后许家你当家，我们和双全都听你的”，双全拍手叫好道：“我赞成”！

于是许家在人人高兴中通过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媳妇湘波成为许家的当家人！

吃完早饭，地勤老俩口到邻居家炫耀吹牛去了，湘波和双全，叫上小雅，来到二楼客厅，和小雅交流。

湘波说：“小雅，今后双全叔叔就是你爸了，从今天起，不能叫叔叔，要叫爸爸；还要叫爷爷奶奶；村里邻居，按年纪辈分，要叫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婶婶阿姨；和你同辈的孩子，就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要有教养。

明天送你到私塾读二年诗文，以后再到岳州读书。到私塾读书，要尊敬先生，友爱同窗，好好读书。”

小雅睁着明亮的眼睛，想了一阵后，便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饭后，小雅在佣人的伺候下，换上了水红碎花上衣，胸前别一个典雅的胸针，蓝色裙子，白色皮质童鞋，头上扎着二个马尾辫，额头留着几丝刘海，精神地跟着湘波、双全到私塾来。

“许先生，许先生，我们来了。”双全喊道。

许先生从私塾学堂缓缓走出，文弱身子，一幅斯文模样，约莫五十多岁，一黑色长袍马褂，戴一厚厚镜片的金丝眼镜，顶一皮毛帽子，手上一条戒尺，看上去，有点学问，有点威严。

双全昨天就和先生沟通过了，况且私塾教舍是河道大人出资新建的，先生再傲慢也只能应承下来。双全承诺，如果教得好，一定有厚礼相赠，先生笑而点头。

“许先生，您好，辛苦了，给您添麻烦了”，湘波上前恭敬地招呼道。

“非也，吾之责亦，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应当，应当”。

湘波上前将上等的临沂紫金砚和徽墨奉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先生未接礼品，“教在后，礼在先，愧也，愧也”

双全不习惯这文绉绉的之乎者也，赶忙将礼品送到先生的房间去了。

私塾一般只接受六岁以上的孩子，小雅作特例了。许先生昨天就和双全说明。

私塾里六个年龄不一的男孩都出来看热闹，想到从今天起，有了女生同窗，不免兴奋起来；又看小雅这个城里的女孩非常索里好看，明亮舒适了童眼，就都高兴起来。

小雅在男孩中看到一双英俊的大眼，四目凝视，仿佛有了感应。这种心灵的感应，是欣赏，还是爱慕，他们都没去想；只知道是发自幼小生命心灵深处的；好奇、好看，是他们童年的相同的第一感觉；柏虹毕竟是农村娃，忙将眼光转到了别处。

“放心，放心，双全媳妇，回吧，我要讲课了”

将小雅送进学堂后，湘波挽着双全的左臂，双双恩爱地回家。

乡村人成婚后在家什么都可以做，可以赤身裸体地抱着，但在外，在公开场合，是不敢亲呢的，这是教化；俩口子出来，是男在前，女在后，从不敢牵手，更不说挽着了，因为有伤风化。

双全只在庄园被湘波挽过，也不习惯自在；但在村里，被湘波紧密地挽着，更觉难堪，仿佛有几十双惊奇的眼光从许多村舍里射出来，齐射在自己的左臂上，于是感到左臂慢慢麻木沉重，又不敢拂了湘波的美意，不到百米的距离，仿佛很长很长。回家松开后，如释重负，立觉轻松了。

“湘波，村里人都不开放，下次不要挽着了，好吗？”

“这有什么，你怕什么，双全”妻子微笑着答道。

双全再不做声，只能由着妻子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在开心中过去，湘波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双全无数次地想像着自己的儿子的模样，那种幸福也和妻子一样，从心底而起，滋润全身。每天抚摸着妻子的肚子，不时将耳朵贴在肚皮上听儿子的动静。

为了儿子，双全很久没做那事了，有时有了反应，甚至是很强烈的反应，也只能强忍着。湘波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很久没做，也想那事，便开导双全说：“双全，我问过教堂洋医，可以做的，没事，只是要注意姿式，不要压着肚子就行”。双全听罢，欢喜不已，在妻子的指引下，开始做起爱来。

湘波将二个枕头垫在自己的屁股下，抬高了臀部；双全跪着，站着都能自如地行动。双全有规律地前后运动着，干劲十足；双手要么抚摸爱妻的肚子，要么抱住她的大腿，在妻子不断呻吟中美美地享受着，愉悦着。这时双全想，鱼水之欢妙不可言，既享受了极致的快乐，又能造出了儿女，真是一项伟大的运动。

双全的强壮和湘波的温婉熟女，让他们的房事快乐无比，每次高潮不断，每到此时，湘波越来越肯定自己的选择，使自己再一次做了极尽快乐的女人。

话说小雅每天到私塾学习，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慢慢读起四书五经来。小雅虽迟来，也聪颖好学，基本跟得上，但比起柏虹来，还是差距很大。

一天教完诗文后，先生告诫大家，要以柏虹为榜样，用心读书，过目不忘，读书成诵。小雅羡慕地看着柏虹，有几分敬佩，有几分爱慕；柏虹微笑着，有几分得意，有几分爱怜。

散学后，小雅对柏虹说，“柏虹哥哥，你当我的老师，我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柏虹望着可爱的小雅，高兴地答应下来。

从此每天放学后，小雅和柏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村里的老槐树下，双双诵读起诗文来；此后小雅进步十分明显。

为了感谢柏虹，小雅经常带可口的零食送给柏虹吃，柏虹也带着小雅捉鱼掏鸟窝，慢慢玩熟了，成了无比亲密的小伙伴，上学放学手牵着手，还经常带柏虹到家里玩。

湘波双全也非常喜欢这个聪敏帅气的小男孩，二人青梅竹马，双方父母也喜闻乐见。

不久湘波临近产期，便和双全坐轿子到岳州乾明寺美国教会医院临产去了，将小雅交给公婆和佣人，临行前，地勤老俩口是千叮咛，万嘱咐，依然放心不下。

小雅将喜讯告诉柏虹，“哥哥，我就要做姐姐了，你怎么祝福我？”

柏虹笑而不答，小雅随口就说，“我们办妈妈九九，你做爸爸，我做妈妈，我们也生一个儿子出来庆祝庆祝，好吧？”

“要得”，柏虹爽快地回答。

小孩不懂什么男女之情，生育之道，只是天真的快乐。

个把星期后，河道派人送来喜讯，湘波生了一个男孩，整整八斤，母子安好，在娘家坐满月子后，再回乡村，要亲家放心。

地勤老俩口得信后，高兴得手舞足蹈，热泪盈眶，赶紧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母子平安；又煮了一大桶红鸡蛋，四处报喜。并准备了二十只老母鸡和三百个鸡蛋，还有发奶的猪脚等，送给媳妇滋补身子。

那天晚饭后，小雅包了六个红蛋送到柏虹家，让柏虹分享她的喜悦。二个小孩手牵手地走到湖边，静静地对望着，在洞庭湖夏夜灿烂的星月下，默默地享受着这种喜悦。好像这种喜悦不单单是小雅的，是他们俩人共同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逝。湘波满月后乘着轿子回到乡里，乡邻家家送礼，个个贺喜，燃放鞭炮。儿子名叫许湘涛，是媳妇取的。寓意波涛相连，母子同心；涛，汹涌澎湃，声势浩大，不可阻挡，更显男子汉的气派。媳妇是文化人，全家自是乐意。满月宴如流水席，从早上吃到晚上，光酒就喝了二百斤，乡村的夜空，弥漫着浓浓的醉意。

生活总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中进行。

柏虹的哥哥习性和他截然相反，对诗文距之千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双丰想带他跑水运也是谋生的行当，于是十来岁就跟着父亲在船上。临近中秋，到水里打泡球，游得很远，被急浪冲走了，找了三天三夜，也派人到下游张贴寻人告示，始终不见踪影。

双丰经不住悲哀，倒下了。船夫用马车将他送回乡下，俩口子抱头痛哭。妻子慧雨生柏虹后，落下了月子病，失去了生育能力，冷静后劝双丰再续一房姨太，多添几个儿女。双丰念及夫妻恩爱，百般反对；他是当家人，地博老俩口也无可奈何，只能哀痛叹息！

那天夜里，天空浮着乌云，星月无光，漆黑漆黑的。本来沉默寡言的柏虹沉痛地走出家门，一个人在村里的老槐树下默默地发呆，天空不时扯着闪电，响着雷声，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了。小雅找到他后，静静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传递着安慰、友爱，默默地陪着他。

柏虹仿佛看到了最亲的人，抱着小雅大声痛哭出来，二人抱头痛哭。时代让他们在童年的乡村相遇，这诺大的世界，滚滚的人流，喜怒哀乐仿佛只有他们两颗幼小的心灵，才能一起享受和承担，命运将两颗纯洁的童心紧紧地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