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朱琴香(谢绝鲜花)

<p class="ql-block">半年没有回家的我,给孤身一人在老家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父亲开心的像个孩子,嘱咐着我,不要带什么东西,开车注意安全,回家就好!父亲两个儿子均在千里之外,因父亲疼爱孙子,母亲也被父亲“赶走”带孙子去了。</p><p class="ql-block">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位疏于情感表达的人,也没有如山般那么伟大,就是一个老实本份、宽厚容忍,对孙辈们却给予最为细致、最为细腻爱的人!</p><p class="ql-block">大清早一路风尘驾车近两个多小时,父亲已经将饭菜做好,一进门,摆在桌上清清爽爽,色泽明亮的菜肴激起我和儿子的食欲。勤劳朴实的父亲就算没了母亲的依靠,依然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依然穿得干净整洁。七十多岁老父,能活得如此健健康康,也是我们做儿女们的福气。可是近几年来,我感叹父亲脾气时好时坏,话语也变得唠叨重复。以前我总以为一个人老去,是满脸的皱纹,头发霜白,不曾想,真正的老,是他表述不明的言语,是他记忆的模糊,是他偶尔的患得患失。我很害怕,有那么一天,父亲如同渐枯的草木,一日一日零落着衰老,我如此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父亲不喝酒,不打牌,唯一不良嗜好就是抽点烟。十二岁就失去父亲的父亲一生坎坎坷坷,因阶级成分,读了几年小学就不可以再上学。但他的自信与坚韧,智慧与悟性,无师自通,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木匠。父亲艺高心细,手艺精湛,七八十年代手艺人在农村颇受尊重的。李家嫁女儿要做衣柜嫁妆,肖家娶媳妇要做个新床,罗家老母七十大寿要做个棺材加寿等等……从记事起,父亲带几个徒弟,他的作业工具总是被人抢着挑回家。母亲只要提起父亲做木匠的水平,脸上总是洋溢着祟拜的笑容,曾经好几次要小弟弟(现是高级教师)继承父亲的手艺。</p><p class="ql-block">“外公,您怎么啦!”桌旁吃饭的儿子放下碗筷,快步扶住了父亲,我也随着惊吓声猛地回头。父亲弓驼着背,摸着右腿膝关节处,“不碍事,不碍事,这天气下雨,老毛病!”父亲生怕我们担心,又直起背说道:“天晴就会好。”说完步态蹒跚走向厨房。</p><p class="ql-block">“记得带外公去医院看病!”懂事的儿子时不时提醒我。驾车从洞口县到邵阳,又从邵阳到邵东,再回邵阳,新邵,杂七杂八的事处理结束,兜兜转转再回父亲家,已是晚六点了。见我回家的父亲满心欢喜,蹒跚着脚招呼我吃晚饭,还说我带回的贵州牛肉就是好吃,吃到一股牛肉味道了。</p><p class="ql-block">夜色下的乡村,如今一片萧瑟,条件好的都搬去城里。就算柏油路修到了田坎边,但乡邻相亲围坐在树下乘凉的美好,鸡犬相争的热闹,朴实的乡情乡语都只能在记忆中翩跹。边看电视边和我闲谈的父亲格外欣喜,讲到孙辈们满脸慈爱,讲到我们姐弟仨满脸骄傲。言语中,父亲的骄傲不是我们给他多少钱财,也不是带他去游玩多少地方,而是我们姐弟三人都在干着旱涝保收,有利于人有利于民的工作。</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固执的父亲还是被我带去了医院。去医院的途中父亲不忘将干的小竹笋,干豆角邮寄给弟弟们。一向节俭的父亲面对高额邮费却亳不犹豫,因为里面邮寄的还有他最深沉的一份爱。</p><p class="ql-block">在医生面前,固执的父亲依然固执,固执中透着自信,拒不喝药。父亲挽起裤腿,摸着膝盖,固执的认为:不红不肿,人老了,如机器一样,磨损多年,该报废了。曾是我同事的王老医师诊断为:骨性关节炎,退行性病变。只带了几个贴膏的父亲还是不忘问我发费多少钱。我追逐着他的背影,有着满怀的无可奈何。是呀,一切都经不住时光的荏苒,父亲真的老了!此刻也终于理解父亲的那种固执(不愿意和他的孩子们在城里生活)---叶落归根。父亲那俊朗的脸何时漫上沧桑的皱纹,那开朗的性格何时变得阴晴不定,那健壮体格又何时开始退化病变,我们竟然忘记了。</p><p class="ql-block">“你吃完中饭再走吧。”父亲边帮我收拾东西边挽留着我,我只能抱歉的说着自己的理由。有人说: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去拥抱却又不敢声张的人。我暗自伤悲着,多想在时光漫漫里拾起一家人在一起美好的记忆,多想在父亲渐渐模糊的岁月里细细填补。人生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奈---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子!</p><p class="ql-block">在我启动车子那一刻,泪已滂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