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学校捉妖记

蓝棕榈

嵩山学校捉妖记（一）曾校长就要到嵩山学校上任了。今天他起得好早，突然感觉头部轻飘了许多。他很忐忑地问还在睡梦中的夫人，夫人迷迷糊糊地一看，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不好，毛，那三根毛全掉了。”曾校长面如死灰，赶紧找来镜子一照：是的的确确掉了，三根都不知了去向。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光秃秃的，像个肉球怪胎。是鬼剃头！一时间，两口子如丧考妣，哀嚎不已。说起曾校长的这三根毛，其实是有故事的。那是夫人三年前普陀山花了几千大洋，好不容易从观音大士的净水瓶里求得了几滴甘露，回家后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斋戒三日，才把它均匀地涂到夫君的脑袋上的。皇天不负，三年光阴，夫君头部偏左，每年都长出一根黑发，长短有序，层次分明。夫人大喜，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夫君的头发“离离”有望，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夫君“曾”“僧”不分了。 可如今，唉，就要上任了，在这节骨眼上，如何是好？形象、威严、风度、得失、前途.......曾校长由此想到一串串名词。这些词语，嘤嘤嗡嗡的，就像夫人不间断的抱怨。虽然是九月，天气还是有点热，曾校长戴了顶帽子，幽幽然蹩出家门。嵩山学校今天早已被打扫得焕然一新。姚书记也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了。她穿上了最显身材的衣服，喷上了最好的香水，挂上了最妩媚的笑容。“哎呦，曾校长，您可来了。”姚书记往前一迎，双眉弯弯，用最不与她年龄相称的声音柔柔地说，“奴家都等的好久了。”亲热得像个老熟人。“你们四个，赶快各就各位。”姚书记往后一退，双眉横横，用最与她年龄相称的声音尖尖地说，“哦不，先一起随我陪曾校长到校园转转。”布置起来也像个老熟人。 “曾校长，请，你可要给奴家点意见哦。”姚书记“哦”的声音拖得很长。“哦。”曾校长的“哦”很短。“他们是？”他正了正帽子，斜着眼问了一句。 “啊哈，他们分别是，负责教务的白魑副校、负责总务的黑魅副校、负责政务红魍副校、负责综治的青魉副校。奴家是负责党务的，日后得得多向您老人家借光借光啊。”姚书记又靠近了些曾校长，稍微挥了挥手，稍微把那香水味扇了点过去。听到“老”“光”两字，曾校长耳边有响起了早上老婆的嘤嘤嗡嗡，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不由得有正了正帽子。一滴热汗从帽沿偷溜出来，顺着眉心，到鼻梁，就要到嘴唇了。由于走得匆忙，竟然没有带纸巾，曾校长有点不知所措。“天真热。”姚书记从身上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一张自己略微擦了擦脸，一张随手给了曾校长。“先随便走走，也好。”曾校长点点头说。于是，曾校长、姚书记居中，白魑、黑魅副校居左，红魍、青魉副校居右，一行人意气风发地开始了嵩山学校的开学巡视工作。古树参天，楼宇拔地。“好，好，好。”曾校长赞道。“好，好，好。”白魑、黑魅副校应和道。亭台阁栏，窗明几净。“好，好，好”曾校长再赞道。“好，好，好。”红魍、青魉副校应和道。穿杨度柳，曲径通幽。“好，好，好”曾校长连连赞道。“好，好，好。”姚书记单单应和道。“这真是个好地方。”“好地方。”“好地方。”“好地方。”“好地方。”“奴家早想和您说，这是个好地方了。”一群人有说有笑。一群知了在高声欢唱。他们来到了学校正中央的标志性建筑----嵩山楼前。曾校长仰头看了看楼前的国旗，红旗飘飘，他神情很庄严；又低头看了看两侧的草坪，众草衰衰，他心情很沉重。又想到今天早上的头发的事，顿时觉得一点也“离离”不起来。一些汗滴在曾校长的帽子内圈冒出，汇聚，大有喷薄而出之势。曾校长微微摇晃了下头部。“卫生间在这边，随我来。”姚书记浅浅地笑道，边说边在前引导。曾校长用冷水冲了冲头部，顿觉清爽了许多。“好好的草坪，怎么会全死掉？”曾校长隔着卫生间的墙问姚书记。“这个，这个，奴家也不懂。”姚书记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答。“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哈哈哈。”曾校长又扣上了帽子，走出卫生间。“对对对，必有妖。”姚书记边整理着裙摆，边尾随而出。“可是，妖在何方呢？”曾校长回头对姚书记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个，这个，奴家就不懂了。”姚书记迎着曾校长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信吗?这办学啊，有些时候也得讲点风水，讲点文化。虽然，我们都是党员，但凡事都有个例外。我们要为人民办实事，为国家办教育，就要灵活，要变通。风水好坏，有时会影响到我--我们学校的未来。”曾校长说的高屋建瓴。“对，对，对。”姚书记应得嗲声嗲气。 二）下午。校长会议室。天很热，窗外知了却叫的更欢快了。“首先，感谢各位，特别是姚书记的热情接待。”曾校长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姚书记递过来茶。接着说，“不过，为了我校未来的发展，在感谢之余，我还是有些话要说说。”副校长们都掏出黑色的笔记本、黑色的随笔，认真恭候记录。“道法自然。天地无极，造化有常。五行恒昌，阴阳相生。我们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道字。道是什么？是规律，是方法，是哲学，是艺术，甚至是宗教。道是一种想象，也是一种感应。”曾校长斜视了一下正在做记录的白魑副校，说，“白痴，哦，不，白副，你是教语文的，应该知道，在《红楼梦》中就有说起，一颗海棠树的荣枯预示着贾府的兴衰。对不对？”“对对对。”白魑副校讪讪地回答道。“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一大块草坪毫无生机，怎回事？天人感应，天道行健。同志们，我们不可不重视起来啊。《大学》有云，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又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同志们，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把握事物的发展规律。”曾校长斜视了一下正在做记录的红魍副校，说，“红副，您是教政治的，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对不对？”“对对对。”红魍副校也是讪讪地回答道。“还有，如果我们因为这样一块草坪，影响到我校的声誉和发展，我个人的前途是小事，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重任是大事。我们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曾校长斜视了一下正在做记录的黑魅副校，说，“黑副，您是教数学的，您来算算这笔账。对不对？”“对对对。”黑魅副校同样是讪讪地回答道。“最后，教育问题，本质上就是个人的问题。教育，既要体现知识传授，更要有人文关怀。种好一块草坪，是对教育环境的维护，更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美学追求。”曾校长斜视了一下正在做记录的青魉副校，说，“青副，您是搞综治的，草的问题，其实就是人的问题。对不对？”“对对对。”青魉副校也只能是讪讪地回答道。“既如此，姚书记，从我们党的教育方针出发，从我们学校的客观实际出发，我建议，9月9日，这是个好日子，我们请著名的普陀山风水--哦不，文化大师首蜮先生到我校来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为我校的发展建言献策，如何？”曾校长微微抬了下头说道，好像是看了一下姚书记，有好像没有。“风水大师，太好了，奴家也是相信的。”姚书记萌萌地说。“是文化大师，姚书记，领导干部要讲党性，讲原则。现在，意识形态的问题要常抓不懈，不能放松。”曾校长说的很严肃，姚书记面如桃花。曾校长努力地想笑一下，但又没笑出来。 “那么，既然我们要搞传统文化，就要有一个严谨科学的态度。据我了解，首域先生对这方面要求很高，大家这几天就按我的要求去层层落实工作。”曾校长竖起食指和中指。说。“两个问题，一是要做好对首蜮先生的迎接工作。首蜮先生是个很低调的大师，希望我们不要过度张扬与宣传。二是我们要做好自查工作。我刚才讲过了，天人感应，事出反常便有妖。我们要找到这隐藏在学校内部的妖，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曾校长环顾了一下众人，示意他们都停止记录。说，“接下来的工作，大家都明白吗？我们领导干部得先自查。查什么？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查一些歪风邪气，查一些旁门左道。我们要用最干净的校园，迎接大师的到来，我们要用最科学的校园，让一切妖孽无处可藏。”曾校长做了个散会的手势。姚书记关了会议室的灯，一片黑暗。窗外的知了也停止欢叫了。 （三）会后。曾校长打电话告诉夫人，他在学校碰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他让夫人出面，邀请上次替他弄到观音大士甘露水的首蜮先生到嵩山学校来弘扬传统文化。他告诉夫人，钱不是问题。另外，为了不把邪气带到家里，他决定暂时住阵子宾馆。白魑副校告诉牛主任，一定要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处理掉。比如：绩效问题、评估问题......特别是那个领导干部脱离教学一线的问题，必须落实到位。红魍副校告诉马主任，一定要把一些不伦不类的问题处理好。比如：早恋问题、逃学问题.....特别要把网上流传的他个人到海南交流学习时的一些照片与帖子删掉。黑魅副校告诉杨主任，一定要把一些不清不白的账目做好，务必！务必！务必！青魉副校告诉朱主任，一定要把一些不尴不尬的事情处理好。比如他上次酒驾被通报的事，要关注舆情发展，采取有效办法补救，不能再继续发酵。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几天后，曾校长问姚书记，大家的自查工作进行的怎样？姚书记扭了扭腰，尽力从身体的最内部挥洒出几缕香气。“您瞧瞧，您瞧瞧，奴家不是干干净净的？大家都干干净净的啊，没有，没有。首蜮先生什么时候来？”姚书记凑过脸说，“我办事，您放心。”讲到“心”字时，她顺手做了个捂胸的动作。“干净不干净，不能只看表面。要深入事物的内部，才能看到本质。”曾校长笑着说，“比如你说你是干干净净的，可是真的这样吗？古人日三省身，我们也要好好省省。是不是有哪些地方没有省到的？”“还有什么地方？”姚书记想了一会儿，突然，贴近曾校长的耳朵说了句，“那我每个月来的亲戚，算不算？就刚好是那几天，我可不敢不向你汇报。”曾校长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那个，大概也算得吧，不过，估计也没太大关系。”他支支吾吾地答道。“如果这个也算，那您这段时间可不太好回家看嫂子哦。”姚书记坏坏地笑道。“我已在维多利亚宾馆住下了，要好好过阵子实质性的单身汉的生活。”曾校长说得无限哲学。“怎么会呢？有趣的灵魂，走到哪里都不会孤单。”姚书记说得无限文艺。曾校长与姚书记相视一笑。远处，夕阳无限好。 （四）9月9日，首蜮先生果真来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首蜮先生给曾校长的夫人回复了八个字后就腾云驾雾地果真来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首蜮先生是乘风破浪，翻山越岭而来的。为了普度众生，他不是用脚丈量行程，而是用心拉近距离。“姚书记，首蜮先生来了，你负责接待一下。”曾校长给姚书记发了条微信，“不过，如果你身体不方便的话，我就再作安排。”想到前几天姚书记“来亲戚”之类的话，曾校长补充了一句。“哎呦，哪里的话？方便，方便，因为首蜮先生要来，奴家的亲戚也提前走了。”姚书记在微信了尬笑。清早，首蜮先生在姚书记的款款陪同下，来到了嵩山楼前。首蜮先生，男，看不出年龄。头大，肚圆，脚短得基本看不到；眼常微闭，耳常微垂，口常微开；像佛，像道，又像妖。见到曾校长后，首蜮先生首次眼睛全开。“是个好地方。只是，可惜。”首蜮先生稍作停顿。“怎么啦？”姚书记问得很紧张。“有点不干净。”首蜮先生乜了下姚书记，又连忙收回了眼光。“那怎么办？”姚书记挪了挪身子，“先生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哈哈哈。”“办法嘛，倒是有的，只不过，要辛苦一下大家。”首蜮先生看了看大楼，又看了看草坪。红旗飘飘，众草衰衰。首蜮先生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然后，喝茶，看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曾校长有点急，试着问了句。“不急，等时辰。”首蜮先生微闭着眼回答。“真是专业。”姚书记用大拇指点了个赞。9点16分08秒。“开坛。”首蜮先生突然眼睛全开，大喝一声。只见：在两草坪中间空地，首蜮先生居中而坐，曾校长，姚书记位于两侧，充当左右护法。（对于由女性护法，首先生是皱过眉头的。）“急急如律令：四大金刚何在？”首蜮先生手持桃木剑，直指苍穹。“青龙已在。”东边，青魉副校大声应和。“白虎已在。”西边，白魑副校大声应和。“朱雀已在。”南边，红魉副校大声应和。“玄武已在。”北边，黑魅副校大声应和。“尔等速上前来领旨。”“是。”四大金刚整齐有力地回答。“急急如律令：予尔等符咒各一张，速贴于草坪四方。”“是。”四大金刚急奔而来，又急奔而去。“左右护法何在？”首蜮先生作了个左右看的姿势。“都在。”曾校长、姚书记异口同声地回答。“那我捆妖绳与收妖袋来。”首蜮先生手指向一根麻绳与一个麻袋。曾校长拿袋，姚书记举绳。“急急如律令：尔等小妖，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首蜮先生掏出一个木质罗盘，突然两腿一撑，从座位上弹起，跃出。曾校长、姚书记立即跟上。首蜮先生在草坪四个角各转了七圈。曾校长、姚书记也跟着转了七圈。曾校长气喘吁吁，姚书记娇喘吁吁。“此等妖孽藏得好深。”首蜮先生盯着罗盘，罗盘毫无反应。突然，姚书记由于转的头晕，一个踉跄，臀部撞到了首蜮先生的裆部。罗盘指针大乱。首蜮先生顾不得内伤，灵机一动。大呼：“妖孽，还不现形？”他快速地拿过曾校长的袋子，往两脚之间当然草地上一扣，装起了些尘土泥沙；有快速从姚书记手里接过绳子，在袋口打了个死结；然后念了几句咒语，然后用桃木剑往麻袋里戳了三下。“急急如律令：妖以收拿，四大金刚上前来。”四大金刚又急奔而来。“尔等速把此袋埋于国旗下。以正压邪，邪不复生。”“尊令。”四大金刚又急奔而去。曾校长如释重负。“敢问大师，这是何方妖孽？”姚书记弱弱地问。“天机不可泄露。但有一点，是可以说明的，”首蜮先生看了下姚书记阳光灿烂的脸，又闭上眼说，“大千世界，阳极而神在，阴极而妖生。善哉善哉！”“现在妖是捉到了，可这草？”曾校长问得悲天悯人。“这个容易。”首蜮先生掏出一个瓷瓶，晃了晃，里面有叮叮咚咚的声音。“这是我从普陀山观音大士那求来的干露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的确是个好东西。”曾校长隔着帽子，摸了摸头，说得无限感慨，“只是，只是......”“曾校长不必多虑，山人只有妙计。”首蜮先生瞄了下曾校长的头部，微微笑道，“何况，尊夫人早已有过交代，放心，放心，放心。”曾校长给姚书记使了个眼色。姚书记给黑魅副校发了条微信。黑魅副校给杨主任打了个电话。时当正午，艳阳高照。 （五）说也奇怪，自从洒上了观世音的甘露，嵩山楼前的草坪果真开始由黄转绿了。照这趋势，离那个“离离”，也不算太远了。曾校长每次走过，都要驻足，都要感慨，都要踌躇满志。他交代姚书记，要把种草工作摆在学校工作计划的首要位置。“草命即人命，草脉即校脉，草气即生气。”曾校长若有所悟。姚书记交待白红黑清四位副校，务必要亲力亲为，每天做好草坪的浇水工作。白红黑清四位副校兢兢业业，每天起早摸黑为草坪施降甘霖。苦心人，天不负。嵩山楼前的草坪果真开始“离离”了。那繁密的绿、润泽的绿、舒展的绿，无一不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嵩山学校的领导班子，每每相互见面，都会有意无意说一句：“这草坪真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曾校长感觉自己的脑袋偏左，又有一些东西似乎蠢蠢欲动破土而出。他掏出手机，想给夫人发个微信，告诉她今晚回家住。可是，他的目光此时恰好落在办公桌上的一盒纸巾上。纸巾的香味，很熟悉，很诱人。曾校长突然觉得有点躁热。他给夫人报了个平安，就走下嵩山楼，来到草坪边。“这草坪真好。”曾校长还是很感慨。“那有不好的理。天天有人浇水，是草都会活。哈哈哈。”路过的一老教师说。“以前不浇水吗？”曾校长问。“哈哈哈。”老教师答。“这草坪原先是什么？”“乱葬岗。哈哈哈。”“不干不净的，怪不得阴气重。”曾校长突然感觉头部那些刚要从破土而出的东西又缩了回去。“哈哈哈。曾校长英明。”老教师笑出了些泪水。下。一阵风过，草坪里传来些泥土的腥味。曾校长突然想起了件事，又不免有些担忧起来。“你上次的亲戚真走了吗？”曾校长算了算日期，给姚书记发了个微信，姚书记给他回了个拥抱。“那你等下来我办公室一趟。哦不，到维多利亚318号。晚7点。”曾校长摇了下脑袋，涂抹了些上次首蜮先生赠送的甘露水，在大脑皮层下，那三根毛好像又活跃起来。姚书记给他回了满屏的拥抱。那一股躁热，从曾校长的头部开始，途径整个躯体，一直扩散到全身。曾校长删除了以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