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釴：泉飞高山顶，草缠大树枯（辰龙诗钞27）

鱼儿山人

嘉靖四十年（1561）七月，一道圣旨下，赵釴（yì）由原任南京太仆寺卿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等处地方兼理军务。

行前，在雨中，为前来远送的众好友赋诗告别：

“我从万里征，积雨泥车轮。缱绻感亲友，载酒慰艰辛。一步一停辕，共说道路屯。出门已如此，远道方嶙峋。行者发浩叹，送者亦伤神……语罢阴云合，挥手各沾巾。”

上任途中，自岳州入湘，经常德、桃源入辰州。走在《武陵道中》、《桃源道中》、《郑家驿道中》，看《秦人洞》后《午憩桃川宫》。

从新店驿经界亭驿到马底驿，有四事令他心生畏惧：坡陡路窄、溪流纵横，更有风飒飒、雨濛濛！

在淘饭铺观飞泉、山塘驿看被寄生草缠死而枯的大树。想去看钟鼓洞，因浪高雾大而未能如愿。

同年十月㡳，赵釴到达贵州镇远，与前任完成交接，并上谢恩疏。

嘉靖四十二年三月，调回南京。再过辰州府辰溪县时，如愿得游钟鼓洞。有诗《山塘早行》，《游钟鼓洞》，然后《自辰州从舟下桃源》……

（以下选自《无闻堂稿·卷之十五·西游集》）

❶

武陵道中

林泉¹行处合，何暇问桃川。

有地皆宜屋，无溪不系船。

沙暄²鸥出曝³，谷暖⁴菊偷妍。

安得借山隐，长歌渔父⁵篇。

【注释】

1.林泉：山林与泉石。

2.沙暄：暄（xuān）太阳的温暖。沙暄，沙被太阳晒得很温暖。唐·杜甫《后游》：“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

3.出曝：出来晒太阳

4.谷暖：谷：山谷。宋·梅尧臣《依韵和师直晚步遍览五垅川》：“樵深但闻斧，谷暖自留春。”

5.《渔父》出自《楚辞》，东汉·王逸：“《渔父》者，屈原之所作也。“

❷

桃源道中

迤逦青山束绿溪¹，家家花竹²自东西。

于今车马朝朝到，何事渔郎去复迷。

【注释】

1.迤逦[yǐ lǐ]：曲折连绵。绿溪：碧绿的溪水。唐·岑参《早秋与诸子登虢州西亭观眺》“酒榼缘青壁，瓜田傍绿溪。”

2.花竹：鲜花和翠竹。元 · 王冕《花竹》“花竹参差荫石苔，幽居却似小蓬莱。”

❸

郑家驿道中

碍日¹苦高峰，回壑²人行少。

日午半山阴，林薄³时闻鸟。

深谷虎纵横，绝壁云缥缈。

为问前驱人⁴，昏黑路逾小。

少选⁵月东升，豁然宽怀抱。

涧泉答鼓声，马蹄舂虚岛。

不缘深夜行，安知月明好。

【注释】

1.碍日（ài rì ）:遮蔽太阳。唐·白居易《登西楼忆行简》：“碍日暮山青簇簇，漫天秋水白茫茫。”

2.回壑（huí hè）：曲折的山沟。

3.林薄（lín bó）：草木生长茂密之处。《楚辞·九章·涉江》：“露申辛夷，死林薄兮。” 王逸 注：“丛木曰林，草木交错曰薄。” 宋·袁说友《王氏山居》：“环山书未卷，林薄鸟声喧。”

4.前驱人：走在前头做前导之人。

5.少选（shǎo xuǎn）：一会儿；不多久。

❹

途中四畏

坡

悬磴仅容人，盘空¹欲度马。

已出飞鸟前，犹在白云下。

溪

欲济苦无梁，欲渡恨无楫²。

如此不可行，人人问津³急。

雨

度野已濛濛，入谷势愈急。

破笠不可支，行人蔽树立⁴。

风

飒飒挟雨来，飘飘驱云至。

人在雨声中，一歩一长喟⁵。

【注释】

1.盘空（pán kōng）：绕空;凌空。

2.济（jì）：过河；渡。梁（liáng）：桥。渡 （dù）：渡过,过水。楫 （jí）：船。

3.问津（wèn jīn）：打听渡口。

4.蔽树立：在树下躲雨

5.长喟（cháng kuì）：长叹。

❺

淘饭铺飞泉¹

灵源何所自，一线出崖飞。

今古流难尽，空濛²望转微。

随风生雨霰，落地迸珠玑。

欲饮那能掬，清寒空袭衣。

【注释】

1.淘饭铺：在马底驿与辰阳驿之间。杨慎《滇程记》：“马底驿七亭而遥（白雾、嵩溪、淘饭、狮子、新安、长田）至辰州府。”许缵曾《滇行纪程》：“由马底西南行，五里上青山坡，坡颇高峻，五里白雾铺，十里嵩溪铺，五里上马仰坡，五里下坡至淘饭铺……” 飞泉：《嘉靖湖广图经志书》：“瀑布山 在（辰）州东南五十里，上有飞泉，垂如匹布。”

2.空濛（kōng méng）： 烟雨迷茫的样子。

❻

山塘驿见寄生草青绕树为之枯感赋

青青石畔草，郁郁¹附高枝。

枝高草亦茂，风雨互鲜滋。

需知蒙宠久，反令枝先衰。

夺取轮菌²体，延蔓³秀春姿。

初附若有合，绸缪⁴竟相危。

枝朽摧为薪，弱草难自持。

终当一朝烬⁵，交加⁶能几时。

【注释】

1.郁郁（yù yù）：草木茂盛。

2.轮菌（lún jūn）：盘曲貌。《文选·枚乘＜七发＞》：“中鬱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 李善注引张晏《汉书注》：“轮菌，委曲也。”

3.延蔓（yán màn）：延绵蔓生，牵连不断。

4.绸缪（chóu móu）： 亲密、缠绵。

5.烬（jìn）：烧毁;化成灰烬

6.交加：依偎。

❼

辰阳县钟鼓山前渡

钟鼓洞前石如壁，山气沉沉初上日。

双橹穿波素浪高，群鹚入水白鱼出。

我欲醉游吹洞箫，渚回岸远烟云密。

❽

山塘早行

（忽重雾四垂，只尺莫辨，恍如瀛海，口占成咏）

更残¹吹角²出郊台，野市三家半未开。

风送鸡声穿屋出，水吞石径背江回。

青山爱客当关立，白雾欺人拥树来。

一望高深俱莫辨，何如航海问蓬莱？

【注释】

1.更残：到五更天了,最后一次打更,要天亮了。

2.吹角（chuī jiǎo ）：吹号角。

❾

过辰溪县游钟鼓洞

（洞中一石，击之作钟鼓鸣，亦大异事也）

浪蹙¹鳌头立水浔²，横桡³风起大江深。

三挝⁴声自半空落，一片石为两部音。

信是仙家留妙乐，却教人世伴长吟。

我来击罢歌商吕，崖下鱼龙尽欲沉。

【注释】

1.浪蹙（làng cù）：同“蹙浪”。波浪涌聚。

2.水浔（shuǐ xún）：水边。

3.桡（ráo ）：划船的桨。

4.挝 （zhuā）：敲打，击。

❿

自辰州从舟下桃源

（适阮宪副¹至，共问胜迹有感）

桃源乘浪至，却喜是仙乡。

两岸皆秋水，千家半夕阳。

近村无土著，古渡尚花香。

忽报楼船至，忻²逢得阮郎。

【注释】

1.宪副：对按察副使的敬称。

2.忻（xīn）:同“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