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义村名字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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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灵娣

2022.5.15日，农历四月十五日下午，星期天，晴。

有一个村，村名叫hao`ni，本地方言hao是“孝”，ni是“衣裳”，hao`ni是孝服的意思。我见过以村名姓氏命名的，以山川江河村庄地理特征命名的，以历史典故或特殊事件命名的，没听说以衣服命名的，何况是孝服呢？

解放初统计村名的时候，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这村名没法写，干脆改成孝义吧？于是，这个村就有了官名：孝义，虽如此，方圆的老年人仍然习惯地叫hao'ni，他们说这名字谐音“好呢”，又响亮又好听。（注：有细心读者查了民国版《乡宁县志》，说孝义村名在那时就有了。）

前几年，我来过这个村，也听效鸿讲过他村好多事情，尤其对三寡妇和选坟地的故事怎么也忘不了，近日就想拍几张照片，写点东西。就叫了效鸿，由玉玉开车，到孝义村匆匆一转。

两株古槐

孝义村是一面坡，北高南低。油路在村子的上头往下进入村中。刚进村，站在村子的高处，看到最下面院落的房顶后伸出两株高大的槐树，入云的冠盖在天空染出翠绿的画图。按说从高处往下俯视，看到的应该是树顶，而眼中的树冠却在平视过去的天际，我吃惊地想，这树有多高呢？

　　走到跟前，是一块宽阔平坦的地方，北面有一排废弃的瓦房学校，南面两株古槐并肩而立，我估不了树的年龄，觉得比晋祠的唐槐都要老多了，四个人不知能抱住否。古槐间距有二十来米，树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树荫有两三亩，树的每条分枝都可称为栋梁之材。在风吹日晒雪侵雨蚀雷击电烧和人为的摧残之下，身上伤痕累累，有火烧的洞，有朽了的枝，有刀砍锯凿的伤。

西边的树身里，包裹着一根化石样的枯枝，大概有两三丈高吧。下面有斧锯的断面，上面虽干枯却没沤，仍傲傲然。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前是一副母子情深的画图：树身是母亲，被包着的枯枝是儿子，在儿子遭受摧残时，母亲紧紧在抱住受伤的儿子，这情景让人感动，也让人悲伤。

　　两株树有一千多两千年的历史了吧？而这村温、郭、张三姓居民的故事是从清朝后期开始的，这之前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没人知晓，全装在古槐的肚子里。见了李朝，我要给他说说，让林业局保护一下这两株树。

一座小庙

两株古槐南面有一条伸向沟底的路，这大概是进孝义村最早的路，路旁有一片没膝的杂草，杂草里有一座小庙。这庙名副其实地小，总面积有四平方，内落一平方多，人站着进不去，进去也装不下。里面没有供台，没有塑像，要比小和简陋，当得天下第一。庙名三寡妇庙，村人嫌不好听，改叫土地庙。

　　孝义村周围是乡宁历代炼铁业的基地，漫山遍野倒着膛渣，由于过去炼铁业技术落后，膛渣里的含铁量仍然很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随着经济的发展，对钢铁的需求增加，地表的铁矿石枯竭，人们把目标瞄向了膛渣，家家户户挖膛渣、卖膛渣，孝义村人也一样，靠卖膛渣修起一座座新院，送孩子上学念书。

相传不知是哪个朝代，孝义村里有三户人家，以常年耕种和吆骡子向外运送煤铁为生，光景过得红红火火。幸福的日子总不长久，不幸则时时伴随着人们。三户人家的当家男人有一个被抓壮丁死亡，另俩人在商道上遇害。 三个寡妇站在两株古槐间的路上，接回并埋葬了丈夫。

前路漫漫，怎么走下去？三个女人痛苦迷茫，带着孩子改嫁？公婆怎么活？不改嫁，养老育小的担子难以承担。这天，三个女人同时来到古槐下，望着眼前弯弯曲曲时现时没的前路，共同做出了决定：把亡故男人的担子挑起来，让老人安度余生，养孩子长大成人。

从此起，三个女人在家中承当了四个角色：儿子、媳妇、父亲、母亲。外出犁地、种地 、收割碾打，回家磨面、劈柴、洗衣、做饭、喂猪、撵狗、圈鸡……熬得儿婚女嫁了 ，老人却躺倒了，吃不了饭，送不了屎尿。三个女人给老人到饭顿喂饭、及时送屎尿，不皱眉、不吊脸、不报怨，成就了该村的孝名。村人传诵着三妇人的动人事迹，继承了三妇人的孝。听效鸿说：这个村的儿孙和媳妇们没有忤逆的，每逢老人生了病，都尽心侍候，从不指望出嫁的女戚，特别是媳妇会对大姑子或小姑子说：有我哩，你家也离不开，放心回去吧。

一个传说

效鸿说爷爷常给他讲关于选坟地的传说。说的是一个老人将不久于人世，让儿子请来阴阳先生选坟地，老人再三叮嘱儿子：选的地方要对忒家都好，儿子满口答应。

阴阳先生远望近察，在一块地里站了下来说：就这里吧，这风水最好，福禄寿才皆有。儿子赶紧问对别人有妨碍没有。阴阳说：当然有了。儿子说：那就麻烦先生另选一块吧。俩人又跑了不少路，阴阳另看了一块地，说这里也不错。儿子又问了对别人好不好，阴阳说凡事没十全十美，还能没一点妨碍?儿子说：那就麻烦先生再瞅瞅，总得与已好，也要与人好。阴阳跑累了，心想就没见过选坟地要对别人好的傻瓜，就随手指了一块地说：这里也不错。儿子又问对别人好不好?阴阳不耐烦地说：好，对谁都好。 其实这块地风水真不好，后没靠山，还是个低洼。

阴阳知道这事做得缺德，五年内没来过这村，即便需要路过，也要想法绕开。在邻村过事的场合，阴阳先生碰见了孝义村的人，就问那家人光景如何，安然与否。对方回答曰：光景欢势着哩，儿子还考上了秀才 。阴阳先生不信，暗自思忖：怪了，按那块地的风水，不仅光景会乱爆，还会出邪事，怎么会风平浪静、还出了秀才呢？当夜，他就跑到坟地去看。噫！坟后的洼洼怎么变成了隆起的山包?

这件事告诉人们，风水重要，仁义更重要，仁行义举能改变风水。我问效鸿，你知道那个坟地在哪儿吗？效鸿说不知道，就是老人一辈往下传说哩。

“孝义”是孝义村魂

三个寡妇的“孝”和选坟地传说的“义”，成了孝义村的村名，也成了孝义村的村魂。村里人就一代代讲述着这两个传说，个个身体力行，维护着孝义的村魂。

孝义村的两株槐树起始于什么时候，三个寡妇的孝行和选坟地的事发生在何时无人知道，但他们言之凿凿地说是真的。现在村里居住的温郭张三姓十几户人家，大概起始于清朝中叶，先有温家，继而郭家，后有张家。

郭家在乡宁算是大户，最早在明朝落户于光华后峪，后开枝散叶于黄花峪、公鸡山、郭家坂、万儿上、县城等地。根据王方文章介绍：万儿上的郭登盛于道光年间外出谋生，这天他来到孝义村，其时孝义村是独家庄，只有温姓一家，而温家的女主人是他未曾谋面的远房姑姑，姑父名叫温水源，他向温水源夫妇说明了要找地方当长工的意图。此时温家牛满厩，羊满圈，正缺人手。温水源夫妇就把郭登盛留下来管牛放羊，新增的牛羊给郭登盛分成，并鼓励其利用空余时间开荒地。

第二年，郭登盛就在自己开的几亩荒地上种出了粮食菜蔬，又有了自己的牛和羊。这年同一天，温家为自己的儿子和郭登盛娶了媳妇，郭登盛成了有家有业的孝义人。再不久，他修起了有北窑、南厦、东西厢房的四合院。

光绪年间，云头山下歇马店的店主不到十岁的儿子马管管到梵王寺走亲戚回来后，不见了家人。家里东西不乱，没有打斗痕迹，不像来过土匪。几天过去了，马管管仍然不见父母归来，歇马店前后不靠村落，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马管管从此开始流浪了生活。

孝义村温和顺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年方二八，叫俊花。当马管管流浪到孝义时，被温和顺收留，并招为女婿，更名为温起中。在俊花生的二子中，长子姓温，次子姓马，又把歇马店的马家坟茔迁到孝义，共祀温马两姓祖先。

温起中和俊花都是能理罗起家事的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光景过得风生水起。只是俊花在二十九岁时亡故，父母有病、两个儿子年幼、骡马生意忙碌，温起中一人搂揽不过来，只得续娶继室。

继室张当凤也是孝贤之人，把两个老人当亲父母，把两个儿子当亲生子。俩老人感动地说：这个媳妇比女子都好，女子哪一哈心烦了，还会说两句难听话，当凤就没有，常是喜哈地。继子温富农牢记继母当凤的养育恩德，在继母晚年眼睛失明后，就背着行人门，走亲戚，他给母亲说：“我是您的眼睛，你的腿，想到哪，我背到那。”富农背继母，是周围人口中的美谈，眼中的美景。

　　来孝义村较迟的是张家。我从古槐那里拍照回来，又给三姓人家住过的老院拍了照片，尽管一片荒芜，但其格局通过残垣断壁也可想像出当年的盛况。 张家是最后落户到孝义村的一家，三姓人互赞互助，没房屋官司，没土地纠纷，代代有孝子贤妇，门门都出文化人。

　　张家第四代张志胜老夫妇在家，五个儿子各自另过。老俩口八十多岁，身体康健，能自己料理了生活，还在院里种了菜园。家中挂的两个相框里，都是一年年的全家照，儿孙济济一堂，享齐天之乐，从看过的王方的文章中知道，这也是一对孝子贤妇。温效鸿给我说：和方圆比起来，我们村出的文化人多。又介绍说这家老人一个孙子是中国政法大学毕业，一个孙女在香港读研究生。

　　这些事迹告诉我们：孝行义举就是好风水，正是有了这样的好风水，才能处处都是温情的环境，而这温情的环境在物欲的摧残下，越来越少了，就越显得珍贵了啊。

孝义村的人应该把三寡妇庙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年年带着儿孙凭吊；把三寡妇和选坟的故事唱响一些，传远一些；我更希望两株古槐有一天能开口说话，把孝义的故事像神喻一样的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