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小说 文星场“诸葛亮”

曹正刚

诗曰：

仙风道骨走旁门，半碗凉水送温神。三迁茅屋养弃女，耄耋缧绁再断尘。

一、仙风道骨走旁门，弘法利生回世尘。

话说民国时期，文星场居住了一位草药医生，他对常见的生疮害病、腰腿头痛、疑难杂症等。施方就是一把草药半碗凉水，症重者再加点面面药，乃药道病出，名振十里八乡。

此人姓朱名海清，字（舸亮），生于清朝同治年间。曰：“朱海清”师从广安万塔道观刘江西，刘江西乃清朝光绪年间万塔道观道长。此道精于医道同源、药功按摩、众术合修。

 朱海清自幼家道贫寒，五岁因身患病疾不治，后有幸遇到广安民间道医刘江西奇方施治，方得死里逃生。由于生活所迫，十岁便入观皈依道门。

在庙里朱海清勤奋好学，由于自身冰雪聪明，别具慧眼。很快他便在庙堂里学到了吹、打、唱、颂经、打坐练功。后随师刘江西学习道教经典、道术、内丹术、养生术等。

 因天资聪慧，同时他又向民间奇人异士请教，学习民间旁门左道、奇门遁甲，并带入庙中闭关秘密修炼。然而，终归被同门发现。为此，因严重违反道规被驱除山门。后经祖师指引，回到俗世，弘法利生。

　　朱海清回到俗世，云游四方而和光同尘。草泽行医而悬壶济世。清朝末年，先后在四川邻水，华莹及合川土场一带采药行医。

民国年间，由于文星场煤炭的大量开采，特别是北川铁路的建设通车，南来北往商贸生意人增多，天府煤炭厂又大量在川北一带招聘挖炭工人，文星场人口聚集倍增。

 上世纪三十年代，文星场已经被天府煤矿取而代之，早年的乡场变成了工业小城镇。此时的文星场街上，更是商号林立，真所谓一派生机阳春映日。时年朱海清也挤进了刘家漕。

　　二、半碗凉水送温神，一张木板治恶人。

然翁有云：时下朱海清也把草药摊，从合川土场镇迁入了文星场。始入文星，人地两陌。药无滩位，定无居所。无奈之下，他便在上场口猪市坝黄葛树下面，搭建了个草棚棚。

草棚棚刚搭好，草药还未摆出，就从乡公所来了几个混混。其中一青年男子，身穿一色青，走路一高一低地，手上拿一串佛珠，腰间捆绑一根丝绸带，左边插着匕首。另外两个青年男子穿着也不伦不类，说起话来摇头晃脑。

来到草棚棚前，一个头戴礼帽，身躯瘦高男子高声叫到：是谁在此搭建的草棚？此时从黑洞洞的草棚里传出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哦！不知施主有何贵干，贫道失礼了。说话间只见一小老头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抱拳向来者回话。

 小老头轻步来到屋外三男子前面。哟！老头个子矮小，身着一套青布长袍，头戴一顶破烂灰色的羊毯礼帽，腰部绑一根(打带)腰带，脚穿一双道家麻鞋。

瘦高个男子手指老头说：来者何方人士，本码头岂容你乱搭乱建房屋吗。

贫道乃岳池人，姓朱名海清。江湖外号“朱舸亮”，今借贵地济世利民，望施主答允。

哈哈哈！只见手拿佛珠男子大笑三声。什么！你是“诸葛亮”？老子还是“刘玄德”。然后用拿佛珠的手指向瘦高个男子，他还是“关云长”，随后又指向另一男子叫到，他是老子三弟“张益德”。哈哈哈！三个男子更是同时笑了起来。

朱海清知道今天碰倒“地痞无赖”了，看这“阵势”，这几个是当地的地头蛇。此时朱海清再次双手抱拳，贫道多有失礼了，施主有何指教，望请海涵。

什么！还要指教？难道跑江湖的游医还不懂得规矩！你到那里行医不交保护费，不拜码头。瘦高个男子边说边走到草棚门边，向屋内看了看。黑洞洞的，屋里除了草药，就是靠后墙边铺在地上睡觉的稻草。

屋外立了三块石头就是灶，灶上边挂了一个鼎锅，草棚连挡风的门板也没有，草房四周只有一股熏人的猪屎味。

“关云长”用手捂着鼻子，退回草棚外面说道：看来你也是条干滚龙。朱海清连声应到：岂敢！岂敢！

瘦高个男子又说：老道你不是吹嘘悬壶济世吗？只要今天你能治好我三哥的脚痛，我们就允许你摆滩行医，否则就滚出本码头。

另一同行男子也附和到：就是，只要治愈我“牛三哥”的脚，我就重谢你，只怕你沒这本事哟！

朱海清思考片刻答曰：能否让先我看看病人情况，你三哥现住那里。哦！老子就是他两三哥，说话间，手拿佛珠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朱海清身边。

怎么样，你行吗？朱海清快速打看了此人。知道为害一方土棍的厉害，也只好简单问了一下病因。

说道：施主病无大碍，前期只因辨证失误未能治愈，拖欠时久故而伤髓，病不在腿而根在腰。若今贫道给施主治疗，只是本铺条件不允，可否借一门板作为医疗器具，方能理疗。

 瘦高个男子曰：行，行，老道你看需要什么门板马上去借。好的，贫道马上到对面街坊去借，请施主稍等片刻。

　　话说朱海清健步如飞，转身来到文星路场口“黄糕”铺门前。请问施主，谁是店铺的老板？什么事？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大娘答应到。请问施主贵姓呢？我姓王。

 哦！失礼！失礼！王婆婆，我是你对面黄葛树下草棚棚卖草药的郎中 ，我想借一下你店铺外面这块门板行吗？你没用哈。哦，没用，是人家修房子不要的旧门，我捡来做柴烧的，你若需用就拿走嘛。

太谢谢王婆婆了，我只是借一下，一会给还回来。不急，拿去用嘛，你不是做门吗？王婆婆，事情是这样的，贫道是两天前从土场搬迁到文星场来的。

刚才到我药铺来了几个收保护费的叫什么牛三哥哟！一说我没交钱，二说我没拜码头送礼。哎呀！由于我药铺还没开张，那里有钱交嘛。但是刚才他们又对贫道说：不交钱可以，叫我要把那个瘸子三哥治疗好，不然叫我滚岀文星场。为此，我来借你门板就是临时当一下床用，给瘸子治伤。

 哦，郎中呀，你要小心哟！你要治疗这人是刘家漕远近闻名的恶人。他姓牛名“黑三”，外号(黑三)。他的腿是半年前去静关场抢人，被静关场袍哥舵爷“王栈镖”点了穴位整瘸的，差点被丢了响洞(阴河)，后来还是他“干老汉”(干爹)文星场的“乡长”，去拿了言语才捡回了一条烂命。这“黑三”呀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好的，谢谢王婆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文星场猪市坝

　　朱海清借回门板，将门板铺在两根板凳上，然后在草棚棚里拿出拂尘，在门板上左右画了几下，口念咒语。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三颗黑丸药说道：施主，贫道为你治疗之法有三。

其一，先将这三颗药丸用凉水服下，朱海清将药丸送给“黑三”手里，然后又取了一土碗，从水缸里舀了半碗凉水端给“黑三”，请施主将药送服。这家伙好像不放心，环视了下四周喊叫道：兄弟伙看哈，老子喝了，只见“黑三”抬头把药水送进了嘴里。

朱海清见状曰：其二，贫道给你按摩理疗，请施主面向门板放松趴着，我将把你移位的腰椎引正复位。“黑三”按此平躺在门板上，尽由朱海清推拿拍打。

 休息片刻，朱海清叫“黑三”面向东方坐在门板上，告诉他不要移动，我将用道家“内功布气法”打通你的任督二脉。

我的外气从你不同的穴位进入你人体，能增加你的内气，疏通经络，调和气血，以此调节、改善你的肌肉、经络、为你散瘀祛风，消积解郁、行气止痛的作用，应该让你行动方便且恢复正常。

　　“黑三”吃药和按摩后，感觉精神和腿都好了很多，听老道说还要用道家“内功布气法”给我打通任督二脉。此时此刻的恶人好像也有感恩之意了，曰：多谢道长出手相救，来日定有重谢！

闲话少说，只见朱海清马步站桩，意念入地三尺；双臂缓缓上抬，把掌变为剑指，指尖向前，掌心相对，两臂与肩平，呈一直线；两眼平视“黑三”背心，似看非看，全身放松，松而不懈。

只见朱海清吸气毛孔张开，气聚丹田。呼气气则通过剑指呼出体外。此间只见“黑三”头顶出现一丝丝白雾飘浮散发、大汗淋淋、全身颤抖、双腿抽搐。又过片刻，见那朱海清意在收功，双手慢慢回收，右手迭左手，劳宫相照，置于下丹田。意想火龙归洞，让喷射周身的烟雾也尽收于丹田之下。

然翁有诗云：朱葛开张治恶人，抱道怀德求太平。山中得道草泽医，和光同尘济兆民。

哟！看那情景好像是在说书嘛，“张怀书”又在“玉大茶馆”讲“七侠五义”吗？不觉得猪市埧赶场的人都围在草药铺来了，好热闹……。

只见“黑三”从门板上起身下地，双手拍打了下腿和脚，然后试行了两步，感觉脚步很稳且无一点痛感。当他转身向朱葛亮表示要说什么时，道士先一步还王婆门板去了。

　　朱葛亮当年伏法现场旧址（乡公所）

　　三、三迁茅屋养弃女，居心叵测伤天理。

话说朱海清在文星场行医后，口碑不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他看病。原本猪市坝是买卖生猪的集市，结果猪市被病人占用了，为此，乡政府告知朱海清，自行迁出猪市，另择别地去卖药。

考虑再三，朱海清将药铺迁到下场口“菜市坝”，也就是当年刘家“颜安人”的贞洁牌坊对面，老豆腐坊梯坎右边堡坎下。没想到菜市坝更热闹，一条南来北往大道就从药铺边通过。

自从把“黑三”瘸腿治好，朱海清声名远扬，幕名前来治病者络绎不绝。他救人治病只收很少钱，沒有钱也给治，并还要送药给病人。不过不是所有人的病他都会医治，遇到没有缘分的人，哪怕对方是富豪或者官员，他也只是应付一下，该收的钱还得要，只为悬壶济民。

自从朱海清名声在外后，刘家漕的人都叫他“诸葛亮”了，也许是对道士的尊称。由于病人多，用药量增加，他也常常背个背篼上山办药。除了赶场天不上山，寒天就要上“牛滚凼”或“牛草坪”去采挖草药。

闲暇之时，也有朋友邀请他去“玉大茶馆”喝茶，并顺便治病。因为有钱有身份的人不愿去又黑又臭的草棚棚看病，怕有失体面。

其实茶馆是一个多功能场所，当年“玉大茶馆”的茶客不乏江湖雅士、袍哥舵爷、豪坤官员、地皮流氓、跑煤炭厂的商人、招工的江湖骗子、算命的、说书的，三教九流货色齐全，算是一个大染缸。“诸葛亮”在此看病，也算是江湖人士给足了他面子。

文星场玉大茶馆

　　由于北川铁路及天府煤矿的建设，一颗璀璨的明珠相嵌在华莹山脉，文星场也甚是繁华。火车南北穿街而过，攘来熙往，设茶馆、栈房、酒铺、饭馆、面铺，另有流动小摊、小贩、文昌宫有唱戏的、菜市坝还常有马戏团演出，场口还有文星场标志性的建筑“石牌坊”。如此意境是刘家漕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话说有天上午，“诸葛亮”正在茶馆喝茶听书，忽听门外有小姑娘哭泣声，并有一大娘在问小姑娘曰：小妹妹你家住那里嘛，你大人呢？我的家在柳阴，我爸爸妈妈去年就死了，后来我舅舅把我带他那里住。

昨天我舅娘跟我说到天府去看火车，她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她叫我就在这里，有人要你就跟他去，我养不活你，她说了就走了。婆婆我好饿！你收下我嘛！小姑娘边哭边说道。

“诸葛亮”出门见是“黄糕”铺的王婆婆正与小姑娘说话。小姑娘面黄肌瘦，衣衫滥褛，蓬头赤脚。小姑娘见一老者在打量她，便乞求到：老爷爷我好饿！请你收下我嘛！

 王婆婆问：小姑娘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我叫“壬来凤”九岁多了。哦！这名字好听，“诸葛亮”搭讪到。朱医生我看这妹儿造孽可怜，当做善事你把她收养起来，你药铺本来就缺人手，十岁了还可以帮助你煮饭、放羊子、捡柴扫煤。王婆婆还想说点什么，只听噗通一声，小姑娘跪在“诸葛亮”面前……。

“诸葛亮”把“壬来凤”带到“黄糕”铺，王婆婆从蒸笼里捡了几个“黄糕”，又舀了碗“涝糟”端给“壬来凤”。饭后道士带着小施主回药铺去了。

 然翁有诗云：朱门酒肉臭，卖儿弃女愁。药铺芳草香，济民治疮伤。

后峰岩火车站

　　冬去春来，“诸葛亮”至来文星场也有些年头了。解放后，由于下场口建房改造，草药铺再次迁往车站路对面新龙弯河沟边。此时“诸葛亮”在民国期间先后收养的三个弃女，也慢慢变成了大姑娘。

然“诸葛亮”居心叵测，打起了利用姑娘修炼养生之功，为此他也走上了犯罪之路，乃晚节不保，瑕不掩瑜。

四、耄耋缧绁再断尘，终成花匠养天年。

时间来到一九五七年，笔者当年五岁，有一天，我和邻居小伙伴又前去草药铺玩耍(我家住铁路边棚房)，到了药铺坝子，听诸葛亮他三女讲：她“老汉”被公安同志抓走了，正在乡公所门口开公审大会。

此间我等也跑去街上看热闹。(据说当天是赶场天)乡公所门前人山人海，前面都是大人，我们几个小崽儿就钻进人群里，挤到前面梯坎边去。

只见大门口台台上有两个公安同志，中间站了三个老头(两高一矮，矮个子是“诸葛亮”我们认识，其他两个人不认识)，用绳子将双手向后反捆绑着。当时“诸葛亮”不服，把绳子都挣扎断了。

 宣判结束后，人声鼎沸、场景让人深刻记忆。那年代没更多好看的，又遇上赶场天，大家拥挤也都想看看热闹，那些背猪儿的、挑担担的、大人小娃都想目睹草药奇医的落幕。

一群不大的小孩更是跟随押解的犯人追着看，直追到后峰岩。最后“诸葛亮”等人犯被押解进了派出所(唐家院)。时年“诸葛亮”八十八岁。

当年“诸葛亮”犯罪被抓有多种传说：一曰：侮辱养女。二曰：无照行医草菅人命，云云。又曰：“诸葛亮”进去不久就放了(估计年龄大了，应是监外执行。)，有人在北碚公园看见他在养花种草，一方草药奇医成了花匠。

曹正刚 撰文

二0二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文昌庙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