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云雀-木心美术馆参观记

杜玉祥

上一次来乌镇是2005年，几位抚顺的企业家，还有我儿子。那次是我带他来，这次是我随他，岁数大了，他调侃，临登机前发现忘记带身份证，时代真的进步太大，站在出发大厅冲着机器拍张照，不用特别讨好地表情，临时身份证立刻就打印出，旁边服务台有工作人员主动给盖章。忽然想起上次董老大说没带身份证从机场返回的事，原来这兄弟是在诓我。办登机牌，服务员推荐升舱，儿子就给办，用我手机里的会员积分兑换了一张公务舱票，开始一次红眼夜行。在飞机上看到云海之上的晚霞，被云雾笼罩着的城市，夜色如水，临近杭州分不清地面上黑乌乌的是水还是陆地。临座的女孩说也许是舟山。我的电子书书架已经下载了木心先生的两本书，其中一本是《云雀叫了一整天》，在飞机上看，下了飞机坐在车上看，凌晨入住乌镇景区的稻舍酒店一时兴奋难眠就开启朗读模式，听着木心的诗进入梦乡。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木心《从前慢》战争、经济大萧条自有一种安贫乐道之风如果问问九十岁的人什么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会说：三十年代因为我们甘苦与共———木心《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美国》正是炎热的天气，室内空调风令人不适，时常备着长袖衣服。偏偏木心这位南方的作家写了一首“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汗流浃背的我对这句诗有湿漉漉凉洼洼的感觉。乌镇景区是个封闭的桃花园，鲁迅笔下的叫天子就是木心先生说的云雀，一开始没有听到云雀的声音，入住当天感觉在木心美术馆附近似乎有蝉鸣。不知道东栅的木心故居会不会有，《云雀叫了一整天》这本诗集几乎都听完，包括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说这里是封闭的桃花园，是因为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出行都是电瓶车。服务人员无处不在，酒店里的拖鞋都是仿古的绣花面。一座仿民国时期酒店的服务员着装都是古朴典雅。志摩厅和爱玲厅相通，会场门口的保安说话都轻柔谦恭，不戴口罩的会及时提醒并呈递一只给你，并说一句谢谢配合。昨晚老友聚会一醉方休，上午的会有因疫情声名大振的中医专家，中午广盛原的午宴结束后，与侯经理一起去木心美术馆。从会议酒店到木心美术馆有电瓶车，等车的功夫汗毛孔都开始渗水，冷热转换，人多车少。没有多少人知道木心，没有多少人知道木心美术馆。会议中心的西湖论坛盛宴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位于对岸的木心美术馆却是清静雅素之地。西栅附近一驻车点，人们都去历史街区游览，我与侯经理步行过北护城河的实木拱桥，岸边小亭即是售票窗口，每张票20元，打开微信收付款码完成了构票。水面上停泊着一排乌蓬船，船上空无一人，蝉鸣声确是挤满了整个元宝湖的湖面。正午烈日当头之下容不得我们欣赏乌镇的倒影。通过旋转门迅速检票进入美术馆。…木心是谁？有人说他是诗人、是文学家、是画家、是艺术家、是大先生、是设计师、是音乐家、是囚徒……我却是从他那触及灵魂的诗句开始介绍给同行朋友。现如今的人读书的少，对于不喜欢文学的人来说，要提两个地方，人民大会堂、大英博物馆，这位先生是主修人民大会堂的“十大设计师”之一，首位作品被大英博物馆收藏的20世纪中国画家。201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刘欢演唱的《从前慢》就是来自他的诗句。如果在宋代，他也许就是苏东坡。八十年代的台湾文坛称他为不明飞行物，文学的鲁滨逊。“风啊，水啊，一顶桥，＂一进美术馆，如瀑如路的画面，一个来自远方的身影投射在上方，一句话流泻下来，迎着元宝湖的反光。在这里，时时刻刻让人体味到文人画的意境。在舒适、唯美、静谧和震撼人心的环境中，在黑白光影的冲击中，增添清俊与孤独的意味，“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美术馆分布着五个区域，有美术画作、有狱中手稿、有文学作品、影像资料、木心与外国艺术展。木心曾这样解释他的画作：“你们看我画能看到音乐，看到古典的、爵士（乐）的，看到舒伯特、门德尔松。＂他的狱中手稿将三行文字压缩在一行内，现在的我用肉眼看不清，可以感受到那个时代的艰辛。尤其是在馆外临水有一座憩园，园内植物类似北方的芦荻，工作人员说是芒。木心说：“雕像是罪犯，永远不能变，雕像最苦了。所以我在想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变雕像？那我真苦了，手摆哪里好呢？”憩园里的木心纪念碑上没有雕像。这里与京杭大运河相连，望湖面层层涟漪，可以有很多怀想，云雀不知道隐形何处，偶尔传来几声啼鸣，蝉鸣声仍是汹涌而来，木心先生不是隐形于世的云雀，更像是蝉，十四岁发表文学作品，十七岁办个人画展，三次入狱。所有美术和文学作品化为乌有，手指断了三根。人生大部分的生命都在黑暗孤寂中，如此挣脱出来，在生命的尽头完成了最美的歌唱。哀愁是什么呢？要知道哀愁是什么，就不哀愁了——生活是什么呢，生活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做了，没有做好。——木心《明天不散步了》 机舱关闭心窗打开 月冰 风忙于四处钻营云弄得披头散发河流也坦胸露背夜幕层层的落下 灯光开始了跃动归鸟折叠起晚霞夜是思念的花期泪满所有的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