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早上刚刚换上的白色汗衫,此刻被克武弄得湿漉漉的。正当我酝酿一场“复仇”的计划时,院内便传来一声悠长的吆喝声:“开饭了!开饭了!赶紧起来喂脑袋喽!”这声音如同一道命令,瞬间打断了我和克武之间的“战争”。毕竟,早餐之后,我们还得迎接新的任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与克武刚刚绕过房角,便见到一群身影从宿舍中鱼贯而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橄榄绿制服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似曾相识,想必是昨日见过的领导,只见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我们二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怎么搞得,这一大早就弄得像个落汤鸡?谁干的好事,赶紧进屋换身衣服吃饭,别着凉了,这儿离医院可远着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得知,这位方脸腮胡的男子,正是农场的副场长高贵山。面对他那严肃的神情,克武与我异口同声地回道:“好的领导,马上去换衣服!”说罢,我们便走向食堂门口。待领导走远后,克武迅速脱下湿透的上衣,让我带回宿舍,而他自己则穿着一件潮湿的背心,站在食堂门前排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理解克武的心思,他担心换衣服会耽误打饭时间。于是,他让我先回房间换衣服,再带上他的饭盒。不过片刻,克武身后便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轻人相聚时总是笑声不断,即便是排队等候打饭的片刻,话语亦如泉水涌动。队列后面的几位男知青,嗓门大得仿佛门前的广播喇叭,连树梢上的麻雀都被惊得四处逃散。这沉寂多年的水厂大院,自此难觅昔日安宁。</p> <p class="ql-block">此时,几位陌生的男知青凑近卖饭窗口,目光好奇地探入窗内。其中一位浓眉大眼、唇角微翘、鼻下留有两撇小胡子的青年,尤为引人注目。他故作姿态地将脑袋探向食堂窗口。闪着黠光的眼神扫视着案板上的饭菜,手中饭盒被他摇得叮当作响,似乎内藏汤匙。这一举动惹得周围人的侧目,尤其是饭堂内的两位老师傅,面色凝重地注视着他,而他却浑然不觉,依然自得其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实际上,厨师们最忌讳的是当面敲击餐具,此举被视为是对厨师的最大不敬。然而,这位留着小胡子的青年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依旧站在那里摇晃不停。他还饶有情趣地指着黑板上歪斜的粉笔字,用怪异的腔调念道:今日菜谱……然而,他只念了四个字便戛然而止,既未博得众人一笑,亦未赢得赞赏,反而自讨没趣,将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只是他的一场独角戏;而不了解他的人,则误以为他真的不识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胡子”深知自己言辞不受待见,亦明白这种行为招人反感。然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反而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心态,篡改菜谱名字,以博得众人欢喜。他暼了一眼排在前面的几位男知青,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今日主食有黄金塔(窝窝头),二分钱一个,四分钱两个;副食是珍珠翡翠白玉汤(白菜汤),五分钱一碗,爱喝不喝,就这玩意儿;自制小咸菜,一分钱一碟,管吃管添,随便吃,齁死了别怪食堂,要怪就怪你自己命短,谁让你爱占小便宜呢!”说罢,他便转身将饭盒放在了打饭的窗口。</p> <p class="ql-block">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小胡子”这般胡言乱语,目的竟是插队,真是毫无廉耻之心。他的举动,让排在后面的人感到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谁也不愿意与他计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过,人群中总有不怕事的家伙敢于站出来主持公道,比如喜欢说俏皮话的小福。只见他笑着说道:“哎!我说哥们!你可别大了呼哧的,你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胡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亦没听见,固执地站在那里等待师傅打饭。待克武将小福拉走后,他才苦笑着转过身来解释道:“我来得最早,只是没有把饭盒放在窗台上,这怎么能算是插队呢?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食堂的两位老师傅,他们可以为我做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胡子”心虚地解释着,随即又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知道大家熬了一夜,都饿了,都想早点吃饭。如果不是刚才有人跟我装犊子,或许我会让出位置,再饿也不差这几人。你越是这样,我越不想让,你能拿我怎样!”他这是向众人示强,如果小福在场,他绝不会如此嚣张。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胡子”见四周无人响应,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不过,今早的饭菜定会让你们大失所望。不信你们就自己瞧瞧,这早饭做得实在糟糕,连我看了都毫无食欲!”说着,他竟将手中的饭盒递进窗口,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尽管他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行为却显得格外虚伪,令人反感。</p> <p class="ql-block">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位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却突然挺身而出,掷地有声地怒怼道:“你可别再狡辩了,越抹越黑,满院子就这么几个人,你还好意思插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她的怒斥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小胡子”的软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咋地?我半夜起来的,在食堂门口转了两圈,吐口唾沫也算是排队了,天上的星星可以为我做证!”“小胡子”试图为自己辩解,却显然底气不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旁边有人接茬道:“别再解释了,你这家伙脸皮厚的全是褶子,连蚊子都不敢往上落,生怕崴了脚脖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群中,笑声此起彼伏,这让“小胡子”感到十分尴尬。他本想发火,但又深知自己理亏,不敢多言,只好杀猪不吹蔫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灶房里走出两人。一位身材高大,头戴白帽,腰扎围裙的男知青小魏,另一位则是身材矮小的女知青小刘。两人抬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土豆汤,缓缓走向窗口。或许有人想验证“小胡子”说的是否属实,大家便纷纷围拢过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胡子”还真说对了,这顿早餐确实不太合大家的胃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胡子”终于从打饭的人群中挤出来了,手中端着一饭盒滚烫的菜汤。他被烫得一路小跑,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那话音含糊不清,仿佛是对今日的早饭不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轮到我和克武打饭时,我不禁向汤盆里瞥了一眼。难怪“小胡子”如此不满,这盆白菜汤做得真是“出色”,与喂猪的泔水不无两样。整盆汤清澈见底,底部仅有几块土豆,零星的白菜帮子切得七扭八歪,连一片完整的绿叶都寻不见。这景象,倒真有几分“珍珠翡翠白玉汤”的神韵,只是汤水寡淡无味,连一丝油花都无从寻觅。</p> <p class="ql-block">在我看来,这并非炊事员手艺不精,而是巧妇难为无米炊。这样的条件,即便是中南海的大厨亲自上灶,怕也回天乏术,难以满足众人胃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家翘首企盼的第一顿早餐,最终却令人倍感失望。其实,这顿早餐与家中平日所食并无本质差别,只是味道远不及母亲做的手艺。若有所选,我宁愿品尝母亲做的饭菜,那份香甜可口,溢满家的温馨。菜汤寡淡无味,或许可以谅解,毕竟食材有限;但主食竟也做成了“夹生”饭,便有些说不过去了。眼前这几位炊事员,皆是从众多青年中精心挑选而出,可谓百里挑一。更何况,食堂内还有两位毕生钻研烹饪的老厨师,如此结果,实在难以推脱责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人说,是因为和面时未加入能使其蓬松的豆面,导致蒸出的窝头个个坚硬如手雷,掰开后,内里仍显白茬。甭说品尝,光是这黏糊糊、硬邦邦的模样,便足以让人望而生厌,尚未入口便已感到“窝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月正值初夏,众人皆围坐在院中享用早餐,场面颇为热闹。从大家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对这顿饭的满意程度。饭至半途,似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顿“窝心饭”的由来,唯有“小胡子”默不作声。只见他仿佛回到童年,玩起了摔泥炮的游戏。他起身将吃剩下的一个窝头用力摔向食堂的墙壁。旁人见状,纷纷效仿,将手中的窝头狠狠地砸向墙壁。那些小小的窝头,犹如燕窝般黏附屋檐下,目睹此景,任谁都难以平息心中的愤怒。</p> <p class="ql-block">他们以这般糟蹋粮食的方式发泄内心不满,令我感到匪夷所思。这种行为不仅触怒了厨房的大师傅,也让在场的老职工们义愤填膺。其中一位脸庞涨得通红的领队老师傅单广臣,再亦无法忍受,当众斥责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简直就是一群败家子。他们竟敢拿国家的粮食糟蹋着玩。三年自然灾害咋就没有饿死这帮熊玩意儿,简直不像话了。难道你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吗?”单师傅的话语虽略带粗犷,却字字珠玑,直击要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单师傅的一席话,令在场的人皆陷入沉寂。正当大家以为风波平息时,一不知名的年轻男子骤然起身,指向单师傅那高挺的鼻梁,语气中满是挑衅:“大叔,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吗,这哪里是我们糟蹋粮食!明明是他们手握这么好的粮食,却做不出好玩意儿来,还怪大伙说吗!要说糟蹋粮食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你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有啥资格跟着瞎起哄啊?你最好还是少管闲事,不要倚卖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后,几位随声附和的人也纷纷加入喧嚣。其中一位情绪激动的知青高声嚷道:“兄弟,说得好,他们做的啥破玩意呀,简直把我们当猪养。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饭菜难吃,我们有权利抱怨。凭什么你们可以肆意挥霍,却不容许我们发泄不满?岂有此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这两位年轻人看似义正词严的言论,实则经不起推敲。正如先贤所言:贪污与浪费,乃极大之罪。无论何人,皆无权随意践踏粮食。尤其是我们这一代曾经历过三年饥荒、食不果腹的苦难之人。即便是孩童,亦知珍惜粮食之重要,难道我们竟不懂得体恤庄稼人的辛劳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几位身材魁梧的男青年向单师傅这边靠拢,海鹰亦在其列。不仅海鹰严厉斥责那几位爱挑事儿的知青,身后还有一位壮汉欲上前去教训那两位不知廉耻之人,幸得海鹰及时制止,才避免了一场肢体冲突的发生。</p> <p class="ql-block">好汉不吃眼前亏。“小胡子”与那两个带头闹事的家伙深知理亏,很快便放低了姿态,灰溜溜地离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事在农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甚至惊动了正在屋内开会的几位领导。樊师傅、“董二爷”以及食堂的会计夏师傅纷纷走出房间。素来脾气火爆的樊师傅见状,怒不可遏地斥责道:“海鹰,这一大早晨的就吵得鸡飞狗跳,成何体统?难道吃饱撑得没事儿干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海鹰,一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尽管年纪不大,但处理问题却颇有章法,他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地向樊师傅做了汇报。然而,樊师傅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反而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愤然道:“这还他妈的了得,还没正式开始工作,就敢对组织耍起威风,成何体统!海鹰,快告诉我,是谁没事找事!我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我倒要看看,这不吃生米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旁的“董二爷”见樊师傅情绪激动,连忙上前劝解:“立彩啊,这事儿咱们可不能急!来,听我的,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董二爷”向前走了两步,语气平和地对大家说道:“刚才你们在外面争吵,我都听见了。不过,孩子们,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还是‘黑户’啊。什么叫‘黑户’?就是你们的户口至今还未迁至农场,没有户口,怎能领到粮食呢?”众人听闻,纷纷围拢过来,迫切地等待“董二爷”继续讲述。</p> <p class="ql-block">此时,屋内吃饭的人纷纷端着饭盒走出房间。聚集在院子里。不多时,半个院子便已站满了人。“董二爷”如同我们的父母一般,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即使上工的时间已过,他依旧滔滔不绝。或许是因为晨光过于耀眼,“董二爷”那双本就难以睁不开的眼睛,在阳光下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微笑着与大家说道:“今日的窝头确实不太好吃,我也是勉强地吃了一个。饭菜质量不佳的责任在于我们当领导的工作不够细致,与食堂的人没有关系!或许大家并不知晓,我们所用的玉米面,是花高价从外县买来的玉米种子压制而成。是我亲自安排韩师傅把这些种子送往四方台,用人家的碾子碾磨成面。而你们现在吃的土豆,也是从讷河县引进的优质种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董二爷”稍顿片刻,继续说道:“咱们农场的组建工作确实有些仓促,有许多工作还没来得及落实,因此出现了一些问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相信,类似这样的情况,今后不会再发生!刚才我们几位领导一同商量了农场以后需要做的几件事。包括住房问题,按照大公司的要求,将来还有一批小青年入场。很显然,现有的房屋已无法满足需求。为此,我和吴书记,卞场长以及高场长商量完了,在院外的二道坝的坝根处建一座房屋。大公司对此表示赞同,但选址方案尚未上报。不仅如此,我们还计划将院外的沉淀池改造成养鱼池,并在堤坝上建一栋猪舍和鸡舍,逐步改善我们的生活环境,实现粮食和肉蛋自给自足。无论怎样,作为领导,我们有决心带领大家克服眼前的困难。希望大家能够给予更多的支持,共同渡过难关。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有大公司领导的坚定支持,我们一定能解决所有困难,迎来美好的明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董二爷”的一番话,不仅令在场的人深受感动,更让大家看到了农场的未来与希望。几位因担忧而躲在食堂不愿意出门的厨师,亦被这番话语深深触动,纷纷走出房间。其中还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手持长柄水舀,默默地站在“董二爷”的身后,似乎有话要说。</p> <p class="ql-block">当“董二爷”转身之际,恰好与老者撞个满怀,差点踩到他的脚。“董二爷”激动地握住老者的手说:“哎呀!是您呀,老‘国民党’,你最熟悉咱们农场的情况,还是请您来给我们说几句吧!”说着,便将老“国民党”推向人群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老目卡哧眼儿地能说些啥呀!还是您继续说吧!”老者谦逊地回应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位老者谦逊地向后退去。但夏师傅和樊师傅却像互送一般,紧紧夹住他的双臂,令他无路可退,只得勉强站在大伙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说道;“诸位,莫要取笑我这上了岁数的老头子,我已是风烛残年、马上就要去见马克思的人了。董场长执意让我说两句,那我便勉为其难地说两句吧。食堂的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我得先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何董场长称我老头子‘国民党’。不错,我确曾加入过国民党,但那都是陈年旧事。如今,在共产党的教育下,我的思想进步很快,哈哈!我想说的是,民以食为天。咱们国家这么大,人口这么多,连吃饭都是问题。因此,希望大家务必珍惜粮食!切勿因生活稍有改善便忘却根本。刚才有人在外面喊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些玍古词儿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但我想请问,谁能真正做出这道菜?我看未必比别人强!我只是与大家开个玩笑罢了!其实,当你们在外面喧哗之时,我正在食堂核算账目。董场长曾言, 那些高价购买的粮食种子,竟有人不加珍惜,甚至将刚刚出锅的窝头,只因稍显‘夹生’随意丢弃,还说什么‘以此抗议’依我看,还是没有饿着你!你们可曾想过,这种行为不仅浪费了来之不易的粮食,更给农场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问一问你们的父母,三年自然灾害那会,他们吃的都是啥?恐怕连树皮、树叶子都被剥得精光,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就跟箭杆瓤子一样,都空壳他娘个屌的了,三级风就能吹倒一片!那种日子,难道不苦吗?而你们现在,却丝毫没有珍惜粮食的意识,这哪行呢?如果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态度,我看咱们农场用不上了多久就得黄个屌的了!”</p> <p class="ql-block">老“国民党”的一番肺腑之言,令大家无不为之动容,神情肃穆。他环视四周,见众人的表情,便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我一生从事会计工作,每花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而你们却毫不在意,随意糟蹋粮食,如此下去,日子如何过得安稳?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今天的话,或许不应该由我道出,但既然说开了,希望你们能够深刻反思,难道你们心中真的毫无愧疚吗?今天我多说了几句,或许有人会说,你老头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那么,就让我来一段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邵剑波的唱段《共产党员》如何?”操场上的掌声再次响起,热烈而持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的召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位老国民党虽未将《共产党员》完整唱完,但他质朴的情感,洪亮的嗓音以及充满善意的话语,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弦,亦感动了在场的所有年轻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转过头对身旁的王永林问道:“哎!‘老排骨’,这人是咱农场的吗,还是水厂的职工?我有点分辨不清,这老头子可不一般,不仅讲得好,唱功也是一流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永林应声道:“他是咱农场的,名叫徐玉峰,此人非常不错,原本是水厂的会计,我们两家是邻居,家风很好,孩子们也都十分优秀,颇有出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看着王永林那兴奋的神情,感叹道:“确实,他不仅文化素养高,说话也有条理,每一句话都合乎情理,说得十分在理!</p> <p class="ql-block">王永林将他那细长如麻秆的手臂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随即搂住我的脖子,肩并肩地朝宿舍方向走去。他边走边低声说道:“你猜得没错,这人非同一般,正如我们老师所言,他不因贫贱而忧伤,亦不因富贵而急躁,一生低调行事。听他讲话,多有见地,既能让你心服口服,又能巧妙化解尴尬。若不是他当过国民党,他早已身居高位。论能力和智慧,绝不逊色于现今的书记场长们,我比你了解他,哈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通过这场风波,不仅教育了一大批人,也使得农场再无浪费粮食之事。食堂管理日渐完善,职工生活条件显著改善,饮食质量大有改观。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带头浪费粮食的人姓孙,具体名字我已记不清了,但大家都习惯称他“孙二”,他因参与斗殴被公安机关带走了,自此销声匿迹……据说他的父亲颇有本事,通过“关系”将其调至大顶山青年农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我初到农场遇到的第一件匪夷所思之事,于我而言,这无疑是一堂非常生动的政治思想教育课,使我深刻理解了作为一名农民应有的态度:不仅要掌握耕作技能,更要与人为善,心存感激。我虽不奢志向远大,但愿此生无愧于农民这一身份。</p> <p class="ql-block">《流淌的岁月》之三十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