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庄的大力士（之四）

乡愁

早年间，在西梁王庄，有一大力士，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四肢粗壮，力大无穷，人长得傻大憨粗，人送外号李大憨。因家里穷不识文，便靠一身蛮力度日。凡庄里有修房盖屋搬运大石巨木的，李大憨便不吝帮忙，谁家磨米磨面需要人力，李大憨每叫必到。所以，很得乡邻赏爱。每每闲来无事，乡邻便邀他在大街上空旷之处，弄几个大石碾石磨石碌碡之类的重物，让他展示自己的神力，李大憨更是乐此不彼。当着众人的面，那巨重的碾砣，被他搬来搬去，显得很轻松；一会儿，又将碌碡举过头顶，旋转几圈，惹来阵阵喝彩；一会儿，又见他左右双臂，分别伸入磨眼，将两个磨盘玩于股掌，上下翻飞，令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更有好事者，让他伸开巨臂，再令几人分别盘抓于左右，李大憨一个起身，众人离地，被他原地甩转几圈，竟被转晕喊止，尔后七倒八歪，引得周围笑声不断。因而，大力士李大憨的名声，不胫而走，传于乡里周边。

及长，李大憨经媒人介绍，娶了韩仓曹氏为妻，很得岳父赏识。这年腊月，择一吉日良辰，四抬红轿就把新娘抬到西梁王庄，二人举行了婚礼，入了洞房。依照旧时婚俗，笠日回门省亲，一对新人带上礼品，高高兴兴，徒步来到韩仓妻子娘家。韩仓乡邻听说曹家女婿是梁王庄有名的大力士，纷纷前来曹家看新鲜，一睹大力士的风采。曹家岳父岳母更是对这大力士女婿一百个称心如意，大摆宴席，盛情招待。这女婿李大憨不仅力气大，酒量也是了得。为此，岳父专请庄里酒量大的乡邻陪女婿喝酒，唯恐慢待了女婿，留下闲话，结果，从中午喝到黄昏，好几坛子自酿的地瓜干子粮食酒，都喝了个底朝天，一桌子陪客也被新女婿怼得早已东倒西歪。

旧时，在济南历城农村，新郎新娘回门这一天，不仅要大摆宴席招待女婿贵客，依照婚俗，还要进行黄昏亮翅，也就是在大门外街巷口摆上个茶桌，放一条长凳，让新女婿坐下，一来让新女婿与众乡邻街坊，互动交流，相互认识一下，便于以后见面，二来也借此机会，让女婿也喘口气醒醒酒，三来也让家人，打扫一下杯盘狼藉的席桌。这李大憨面带些许酒意，往岳父街口一站，众人一看，这新女婿真是非同一般，身长体宽，虎背熊腰，粗腿大膀，妥妥一位大力之士。

新女婿亮翅结束，李大憨被主陪请回岳父院内。墙边一套崭新的石磨引起李大憨的注意，便来到石磨跟前，借着些许酒意，力兴大发。一边让众人闪出空闲，一边单手抄起其中一块磨头，一声断喝“起”！只见那磨头举过头顶，须臾又轻轻放回原处，引来众客一片喝彩。其实，这套新磨正是岳父为女儿所备。见女婿如此钟爱，便心生一计，试试女婿的力气。便向女婿打赌，说如果你能把这石磨全套扛走，便归你了。李大憨一听，暗自高兴。便问岳父大人，此话当真，岳父点头回答并不戏言，但有个要求，就是从韩仓到梁王，一路不许石磨着地，一旦着地，此磨不能归你。李大憨回言，岳父自管放心，定不食言。岳父又问女婿，你用何法扛走呢？李大憨并不答话，只顾四处寻视，眼睛一亮，心说有了！只见李大憨竟直走向院中一棵拳头粗的枣树，不由分说，便两脚站稳，双手合攥枣树底部，屏气运力，稍许，只见那枣树生生离地，横倒院中，现场众客被惊得张口瞠目，叹为观止。

岳父见此情景，更是暗自佩服女婿的神力。一边吆喝众人帮忙，把枣树枝杈根须砍去，制成一杆杠担，一边帮女婿将杠担一端伸进磨盘，一端伸进两个磨头，并用绳捆牢。一切准备停当，见天色已晚，新贵不便久留。岳母打发女儿，用红绢包上点心，陪丈夫返回梁王婆家。李大憨谢过岳父岳母的隆情招待，并与众客告别后，弯腰挑起石磨，在众人欢送之中，走出岳父大门，走出韩仓大街，由新媳妇陪着，心满意足地一路向北走在返家的土路上。从韩仓到梁王足有七里路远，一路上，李大憨挑着石磨，大步流星，曹氏新娘小脚跟不上，便呼唤大夫慢一点。见娇娘赶路如此吃力，李大憨心疼不已，便停住脚步，见夜色中并无旁人，索性双手抱起娇娘放到自己的脖肩，又撒开大脚赶路，大约走出二里路，曹氏新娘见大憨头脸冒汗，便赶紧取下胸襟上的红手绢给丈夫擦汗。这一切，却全被后面的两人看得真真，为不露声色，那两人只得悄悄地跟在后面。原来，这两人不是外人，是大憨的两个内弟小舅子，是岳父大人，派来护送女儿女婿的，再就是一路监视女婿李大憨是否如行前所言，一路是否磨不着地，探探女婿的实底。大约又走出二里路，两个内弟，远远地见姐夫停住脚步，又见姐姐从姐夫肩背上下来，帮姐夫小解，并不见石磨离肩着地，须臾，姐夫又一个双手托妻于肩背后，继续迈开大步赶路。惊得两人你看我，我瞧你，会意地点头，并悄声啧啧称道。又约走了三里路，李大憨肩挑一盘新磨，背驼一个娇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兴致勃勃地走进梁王庄。曹氏新娘怕有人瞧见，显得不好，便从大憨背上下来，陪丈夫一起走在新家的街上。沿着唐家湾，穿过仇家沟，向左一拐，夫妻双双便来到了自家大门口。妻子开门，大憨挑着新磨，进家选一闲地，轻轻放下负担，而后，又趁兴把石磨轻轻叠摞整齐。月光下，早已羞红双颊的曹氏，依偎进爱夫的胸怀，心疼地拿着红手绢擦拭着爱夫的头和脸。大憨看着娇娘，觉得爱妻今晚格外地妩媚，格外地动人，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伟岸可靠，一个小鸟依人，就在这相互对视中，曹氏觉得浑身发热，大憨觉得浑身血涌，大憨一把抱起娇妻，速速进得洞房……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套精心打造的新石磨，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

再说那两个小舅子，悄悄跟梢姐夫李大憨，月光之下，不动声色来到姐姐的新家，藏在阴避处，见姐夫挑着石磨一路到家，不仅磨不着地，还见姐夫对姐姐如此关爱，知道姐夫是厚道诚信之君，更是知疼知热之人，便悄悄帮姐姐关紧大门。径直返回韩仓家中，向父母如实禀报实情。曹家岳父岳母听后，不由的感到十分的高兴和欣慰。

有道是：梁王有个李大憨，

力大无穷美名传。

肩挑石磨不着地，

乡亲父老都赏赞。

注：2015年旧村已拆迁消失，乡亲们也早已搬进新城小区，开始了新生活，为了留住梁王古村的乡愁记忆，丰富梁王人的文化生活，更为了告慰曾经的过去，启示梁王庄的后人，笔者走访当地健在的一些老人，根据老人们的口述，整理加工成此文。如有不周不妥之处，还请读者朋友，多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