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爱风雅

戴飞

　 今天得空，调侃一下我爸。

我爸自小读书多，爱风雅。

还在我很小，可能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我爸要请木匠师傅来家里做一套沙发。

沙发是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那个时候没有百度，也想不起来要查字典。我妈说，“就是那种软椅子，矮矮的，坐下来屁股陷下去，后面还有靠背。坐时间长腰疼，不舒服。”最后三个字表达了我妈的态度。我奶奶的反对更剧烈：这东西占地方，不实用。农村人，找一块木料，打一张大凳子，随便拿到哪，放下就能坐人。还有，爬高下低，架设晒场，大凳子都可以作为工具。而据说，沙发是布做的，不结实，还要经常去洗，太麻烦。

虽然大家都反对，我爸仍然坚持要做沙发。

我奶奶反对的另外一个理由，也是让我奶奶开心的一件事是，我爸遇到了一个最大的困难——他请回来的木匠表示，他们不会做沙发！

我爸不气馁，他从外地找来图纸，指导木匠制作沙发架子；买来了弹簧，买来了帆布告诉木匠师傅如何安装（本来想买皮革的，太贵了）；买来了布匹，指导我妈制作了沙发套。还有，我爸居然还配备了一张茶几，木制的，还分上下三层，看上去蛮可爱的，虽然我们看不出来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一套沙发，就这样制作成功了！

　　那个时候，我爸在四、五十里外的地方上班，一到两个礼拜回来一次。每当我爸从外地回家时，他就可以坐在他精心制作的沙发上，泡一杯茶（一般是没有茶杯的，更多的是写有“毛主席万岁”的瓷茶缸，或印有“万寿无疆”的碗），专心地看书。每当家里有客人来，我爸要就可以把客人带到房间里，落座于沙发，悠闲地聊天，前提是我奶奶不喊他干活儿，我家兄妹三个不闹腾。

有一次，我爸看着那个茶几发愣，原来他在想，茶几上缺个东西——花盆。

过了一段时期，我爸再次从外地回来时带回来了俩盆景。我记得那俩盆景很漂亮，郁郁葱葱，层峦叠嶂。我爸也很喜欢那两盆景，看了半天，他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他说了，这里面缺两块假山。然后我和我路生小叔叔就被他派去街上买假山石，小桥，回来再搭建到花盆里，甚至还加上了一个骑在牛身上吹笛子的牧童，陶瓷的。本来还想在里面设计个小瀑布的，因装备不足而失败。

（照片上的房子即当年的旧居，沙发就是在这个房子里打造、使用的。可惜没有找到沙发的照片。）

　　我爸终于满意了，他出去上班前关照我，要经常给盆栽浇水。我多问了一句：“要不要施肥啊？”我爸说，“只要一点点。”并且关照我，要用豆饼泡烂了，给盆栽施肥。那个时候家里正好有尿素，我想何必那么麻烦。当我想起来时我就抓一小把尿素撒到盆栽里。过了几天，我发现盆栽的叶子由绿转黄了。我觉得那肯定是营养不良原因，我加大了施肥的力度。几天后，那些可怜的盆栽都开始掉叶子了。有人告诉我，施肥太多了。我赶快把绿植拔出来，放水里面泡，甚至添加了一些草木灰，想消除尿素的影响。但是，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等我爸从外地回来时，盆栽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了。我以为我爸会骂我，他只是看了我几眼，无奈地叹了几口气。没有挨骂的我以后胆子更大，以后经常拆家里的闹钟，收音机，乃至于电视机，那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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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的使用，带来的不是方便，而是我妈更多的劳作。那个时候，我们家有村里面第一台彩色电视机，所以那个时候有好多人到我家看电视。沙发上坐了人，前面的小木凳子也坐满了人，还坐不下，怎么办？那就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那沙发也真结实，能承重。麻烦的是，那沙发套过几天就很脏，黑乎乎的，我妈就要很费力地把沙发套子拆下来洗。这些都验证了我奶奶那句话——麻烦。

　　我爸的第二个创举是，他要做一个屏风。这个想法又引来我奶奶和我妈的一致反对（那个时候我爷爷已经去世了）。屏风，那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农村的房子，也大概地分为卧室、客厅、厨房兼餐厅 、储藏室，甚至还有车库（存放板车或独轮车）。其实，更多的情况下没有严格的区分，三、四间房子，或大或小，砖瓦搭建或草棚，想起来在哪里放什么就在哪里放什么，一切以实用为目的。在房子中间放一屏风，挡路，占空间。

奶奶和妈妈的反对无效，因为，我爸坚持。我们小孩心里面是赞同的，因为家里有木匠来，我们可以吃得好些。

这个时候给我爸极大支持的是我的一个哥哥——双龙哥。他是一名木匠，很聪明。他跟我爸一起画图纸，买木料，制作屏风框架，框架的周边还请雕匠雕刻图画。此后，油漆，再配上六幅画，画有竹梅菊兰，还有荷花牡丹。在他们不断的争辩和修正下，一幅优美的屏风制作成功了。一人多高，六扇，拉开来差不多能有一个房间宽，曲曲弯弯地打开放客厅，正好把房子后面杂乱的粮食堆子和农具给挡住了，前面配一张八仙桌，摆上一个电话机，一典雅古朴的客厅就呈现在我们眼前。（如图）

当然，我奶奶还是不满意。每当她往家里收粮食或往外拿大型农具时，屏风都挡住了她的路，用她的话来说，“挡武挡操的，没得用。”我奶奶几次把屏风收拢起来，堆到一边去。我爸回来，都会默默地把屏风放回客厅，逐扇打开，摆放整齐。

　　现在，这个屏风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后来，我们家建了新房子，我记得屏风是带过去的。后来是不是因为损坏而被遗弃不得而知，因为我去外地上学、成家了。据说好多年后还有人去我家，想要那幅屏风，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下面说说我爸主导下的新房子兴建。

　　不得不佩服的是，新房子还是我爸亲自设计的。内置楼梯，房间隔断合理。门口的院子有个圆形门，扇形的窗，东侧还有个花台，里面种有花草，旁边有一水池，养有金鱼。中间一块空地被随意摆放大理石铺设的路一分为二，东侧种花草，西侧铺水泥晒场。院门外打一水井，装了一个手压就可以出水的泵。在我奶奶的坚持下，东侧也经常会种上辣椒或茄子，甚至还搭了个鸡窝，这样给我爸以真实乡村田园风的感觉，也不算是坏事。

记得那个时候我妹妹已经去连云港上学，我在给我妹妹写信时最后加上一句话，“爸爸在院子里种上一株桂花树，开花甚香。”感觉我那封信的档次一下子就上去好几个台阶。

　　我爸爱风雅，他一直在努力。

　　这个照片的主人公是我妈，她后面的背景不是我家的，是我爸当年工作的单位。

　　这个房子不是我家的，是我爸的同事，刘叔叔家的。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