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到晚年,怀旧的情绪会愈来愈浓。故地重游,是人们普遍的愿望,我也不例外。闲暇之余,我几次重返儿时生活之地,难免触景生情,感慨不已。</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人称“粮干校”,全名是粮食部南京粮食干部学校,学校是一所中专,级别不高,却是部属院校。学校招中专生,也专门培训全国各地粮食系统的干部与技术人员。校园门口,原先有一条铁道横贯而过。记得小学二年级(1963年)的一天,一列货车轰隆隆驶过,我在路边观望,对面有顽皮的小孩朝车上扔石块。未料到,一块石头正好砸中我的眉心,顿时血流满面。好在粮校医院不远,及时包扎,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也不知何时,铁路消失了,地名仍在,叫“铁路北街”</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校园面积不大,设计得十分精致。进了大门,是一条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林荫大道,路旁是修剪整齐的冬青树丛,高大苍翠的松柏,姹紫嫣红的月季玫瑰,还栽种了桃、梨、无花果等果树。每年桃树上结了毛茸茸的桃子,等不到成熟,就会有嘴馋的小孩偷偷地摘取。校园内有三口池塘,水边垂柳成行,春夏之交的夜里,蛙鸣声不断,时常能见到水里游动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蝌蚪,有的孩子会捞些蝌蚪回去养,也不知能否养成青蛙蟾蜍。有一次,我与几个小朋友在池边钓鱼,鱼没钓到,我钓上来两只小乌龟。小朋友们十分惊奇,询问诀窍,我胡诌拍巴掌乌龟就来,当然后来也没人钓上。有一年干旱池塘缺氧,鱼群沸腾,很多人下去摸鱼。我也浑水摸鱼,竟然摸到了几条鲫鱼,喜不自胜,赶紧拎回家改善伙食。</p><p class="ql-block"> 如今学校围墙的北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而当年却是一大片菜地,紧挨着围墙的是一截坍塌的土城墙。或许以前这里城墙完好,墙砖被人拆去盖房就破损成这样。我们在土城墙上挖地道,设陷阱,有人不注意,就会掉落进我们挖的土坑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挖到深处,竟然发现了形状各异的假山。这些假山的来历,我们一直没有搞明白。一时间,很多人蜂拥而来,挖出来的假山有大有小,大的做盆景,小的被放置进鱼缸里也很好看。未过多时,土城墙被翻了个底朝天,假山越挖越少,也没人再问津了。土城墙上当年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圆球,应该是明清时代用于土炮的石弹,可惜后来不知失落到那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粮校招的学生不多,估计在校生也就四五百。老师的家属楼只有两栋三层楼,一栋外墙是青砖,一栋是红砖,人们习惯称为青楼、红楼。家属楼的条件在那时来看,应该算是比较好的。大一点的有三室一厅,有厨房,还有专门的卫生间,抽水马桶。而校园外的工人居住区,大都是低矮简陋的平房,用的是公用厕所。校园内,各种设施基本齐全,有篮球场、足球场、游泳池、室内体育馆、图书馆、大礼堂等。记得有那么几年(1966—1968),国家运动不断,学校停课,我们没处上学,没有书读,整天到处闲逛,闯祸。有时,几十个小伙伴聚集在楼下,玩着各种游戏,简直是欢乐的海洋。我们一块踢足球、打篮球、打乒乓球。男孩喜欢赌画片、打弹子、斗鸡子、攻城、躲猫猫,女孩喜欢踢毽子、砸沙袋、跳绳。当时玩的游戏五花八门,很多已经记不起名字。</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家在三楼,我妹妹在窗台上种了一盆太阳花。花盆是破损无用的旧脸盆,里面装满了土,从邻居家移植来几株幼苗。每天,我们都不忘浇水,阳光下,花苗生长迅速,细长茂密的花枝嫩嫩的,肉肉的,令人喜爱。一天,花盆里绽放出几朵鲜花,有紫色的,黄色的,大红色的,还有许多正欲开苞的花蕾。我欣喜万分,自己的劳动终于有了收获。太阳花花期很长,几乎天天开花,从初夏一直开到深秋。有一段时间,大院里兴起一股安装矿石收音机热,领头的是小柯。小柯大我两岁,运动前曾考入市名牌中学。他天资聪慧,喜欢钻研,一人在家捣鼓,安装了一台矿石收音机,在大院里引起一阵轰动。真是神奇,一块小小的矿石,搭上线,竟然在耳机里传来电台的广播。我也跃跃欲试,跟着小柯去新街口的摊贩市场去采购元器件。摊贩市场位于一条狭小的街道上,两边像鸽子笼似的,都是两三平米的店面,卖的大都是无线电元器件。购物的人很多,可以讨价还价,这在当时大灭资本主义的环境中能够生存也非易事。我买了耳机、电线、矿石,回到家,从楼对面的大槐树上牵了一根铁丝到窗台作为天线,又借了小柯的电烙铁,忙了半天,竟然也成功了。小柯的父亲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教授,虽说被批斗,家里经济条件尚好,小柯又安装成功了二极管、三极管收音机。而我财力不够,只能作罢。以后恢复高考,小柯考上了省里的名牌大学,是不是学的物理专业,我也不清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盛夏时分,是捕捉知了的好时节。我们抓一把麦粒放进嘴里,反复咀嚼,嚼成面筋,抹在竹竿头上,便在柳树上寻找目标。一旦发现知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近,缓缓地伸出竹竿,穿过茂密的柳叶,准确地粘在知了的翅膀上,一般很少逃脱。捕获的知了,有人说,可以烤了吃,很香,但我从来没吃过。抓蟋蟀,也是夏季重要的活动。我们顶着炎炎烈日,在草丛中钻来钻去,翻开砖石,寻找着蟋蟀的身影。抓到蟋蟀,就装进两头封口的纸筒里。斗蟋蟀,是非常欢快的场面,一个小罐子周围,会伸出十来个脑袋。一个回合下来,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被斗输的一方十分的沮丧。一到下午,有人骑车来叫卖马头牌冰棒,每天一支赤豆冰棒是我们最大的期盼。小虎不知是否姥姥给的钱,买了一根又一根,一连吃了十来根冰棒,回去被他父亲知晓,挨了好一顿巴掌。到了晚上,两栋楼中间的几条青石板石凳,是我们纳凉消暑的主要场所。黄昏时分,有人很早就拎来几桶井水,浇到青石板上,起到降温作用。月明星稀,夜色朦胧,拍打着芭蕉扇,我们围坐一圈,邻居乔大爷操着扬州土话说着《西游记》。老人摇头晃脑,挥动着小扇,声腔时高时低,形神毕肖地模仿人物,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听书。有时借着昏暗的灯光聚众下象棋,我出尽了风头,不光是小孩,就是老师大都不是我的对手。冬季下雪,我们用四块砖头拼成一个中间凹陷的陷阱,设一机关,洒下米粒,引诱麻雀触动机关,囿于陷阱。放任、快乐的生活也是有风险的,有人抓蟋蟀被蛇咬了,有人踢球踢断了腿。记得有一次,我们玩躲猫猫,我的朋友华子慌不择路,一头钻进食堂旁边的消防箱里。谁知,刚钻进去就嚎叫着抱头跳了出来,手脚不停地舞动。原来里面有一个马蜂窝,华子被蛰得耳鼻红肿,在家躺了好些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时,粮校的师生分为两派,一派叫好派,一派叫屁派。两派之间的大字报、大辩论火药味十足。我们作为旁观者,哪里热闹哪里就有我们的身影。有一次批斗走资派,学校的校长被两派学生包围,相互拉扯,都要抢去批斗。人群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老校长被裹挟在中间团团打转,面如土色,汗如雨下,瘦小的身躯最终支撑不住,晕倒在地。武斗的场面我也见过,动刀子、长矛,学生、老师也有被打伤的。有一段时间,屁派被好派包围在学生宿舍楼上。屁派有一人偷偷地下楼,想去给校外的战友送信。没想到,刚下楼不远就被发现,抓住一顿痛打。那人逃回楼上,气急败坏,操起架设好的土炮就要对楼下围观的人开炮。当时,我们一帮小孩也在楼下,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跑。好在一个解放军战士上来一把抱开了那人,止住了一场恶战。从那以后,我们就远离武斗现场,都吓怕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想,我们的童年,没有那么多的功课,没有补习班,父母也没有时间管教,就是放飞的状态。确实,文化教育的缺失,影响了一代人的素质,但那些充满童趣而又多彩的画面,也是我们这代人难以忘怀的记忆。过去的老粮校,现在名称已改名为财经大学,学校规模扩大了很多,层次也提高了。校园内,别说池塘荡然无存,几乎所有的老建筑也不复存在,清一色的现代化高楼。或许这就是现代化历程的发展,但对我们来说,寻找不到旧时的“记忆”,仍是让人难以化解的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