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家书

向勇

上世纪70年代，我在舟山当兵，因海岛条件艰苦，难免会想家。而家里的来信，是慰籍孤独心灵最好的药方了。每当通信员从军邮站取来报刊信件，连队就沸腾起来，拿到信的兴高采烈，没有信的难免沮丧。记得在部队，我收到信算是比较多的，家人（包括妹妹、弟弟们）平均不到两个月就会给我写一封信。在信中，他们总是说让我高兴的事，比如奶奶和爸妈身体都很好啦，妹妹在农村插队特别能吃苦啦，二弟长成大小伙子了，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啦，小弟也更懂事啦，等等。有时候他们还会在信中夹上几张照片，上面有亲人的面孔和那些熟悉的景物，我不知道躲在被窝里看了多少回，常常看得我泪眼婆娑。 自15岁入伍，20岁第一次被批准回家探亲，在部队一呆就是五年。在这1800多个日日夜夜，家人的来信成了我强大的精神支柱。 父母亲每次来信，除了向我介绍家中的新变化外，还详细询问我在部队思想、训练和生活情况，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尤其是父亲，他总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了我许多具体的帮助和指点。下图是我收到的信件（部分）。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位笔名叫“灌篮高手”的（估计也是军人子弟）写的一首诗《家书》，很喜欢。特地全文抄录如下：（说明：为了版面活泼，配上几幅我当兵时的旧照，与原作无关。另有少数照片选自网络） 家书 作者：灌篮高手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一封封家书凝聚着万般的情韵那是彼此的心声有着无限的遐想一封封家书飞向那天南地北的故土一颗颗心儿期盼着朦胧的希望无论是在战火中奔袭穿插还是在蓝天白云下搏击翱翔无论是在戈壁沙滩金戈铁马还是在大海波涛中游曳巡航家书就如同一双温暖的手抚慰心中的伤痛怎能不叫我柔情满腔战士的热血永远与家相连为的是那片沸腾的土地鸟语花香因为我们是祖国的士兵有着忠心赤胆铁骨脊梁 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青春萌动热血飞扬踌躇满志怀揣革命的理想到部队去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是大院的儿女青春的豪放父母牵挂谆谆的教导战友伙伴语重心长激情在笔尖下溢出豪迈在字句中弘扬它像一道七色彩虹烘托兵心中的朝阳它如一座心灵的鹊桥心里装着可爱的姑娘一封封家书架设在彼此的心间一封封家书铺垫在那江河海洋坚强的意志义无反顾赤子之心托付给绿色的军装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士兵心中有着初升的太阳 我们心怀志向迈进了军营从此人生书写着兵的篇章远离亲人相隔千山万水思乡情愫总想听到家乡的山歌回荡湿透的军衣彰显着兵的刚毅那信笺纸里蕴藏着兵的希望爸爸妈妈我知道您一直都把儿女牵挂我一定为您和祖国佩戴一枚立功的勋章家书连接着父母语言倾诉着战友情长兵的话语有着刚毅铿锵字字凝聚着军人的勇敢豪爽家书在军营里悄悄地传递似乎听到家乡的阵阵蛙鸣歌唱仿佛看到村中暮色升起的袅袅炊烟仿佛看到那故乡清澈的荷花池塘艰苦的岁月一封封家书便是心中的慰藉家书啊那是我翘首以盼温馨的避风港家书在手掩不住心儿的怦动拆开的刹那信封里跳跃出浓浓的乡情花香站在桥头回眸涛涛江水走在军营传感着一种神圣的力量因为我们是有理想的士兵一身正气豪情万丈 家书里啊有着军歌靶场挽起万朵浪花家书里啊蕴藏着军旗飞舞杀声震响家书里啊有着江南烟雨稻花酒香一封封家书从春写到夏又从秋写到冬写出军营的春色杜鹃花香写满炽热的激情刺刀闪亮写下桔红遍野篱笆墙下写进梅花万朵白雪茫茫亲人的嘱托随着家书飘然而至那种温暖总在字里行间溢出荡漾因为我们是年轻的士兵迎接晨曦伴着月光 一封封家书就像飞翔的白鸽衔着深深的爱揣着那丝丝的情向爸妈汇报成绩想念家乡向姑娘吐露心声道出儿女情长党旗下庄严宣誓誓词就像战鼓擂动一份喜悦豪情将家书飘落在家乡既使牢骚满腹都会在家书中化解既使忧愁伤感也会在家书中得到阳光黎明晨曦家书贴着胸口奔赴练兵场夜深人静伴着月影披着莹光攥着家书故乡思远男儿有泪只有在被窝里流淌因为我们是坚强的士兵不忘初心一如既往 嘘寒问暖将爱抛洒字里行间点缀着山花悠香读着读着潸然泪下写着写着豪情满腔灯光下书写的背影映衬着排排钢枪心中的话语如同潺潺的溪水流向远方猫儿洞里的酷暑战火下的硝烟冰寒地冻的哨所驰骋疆场的铠甲飞翔蓝天的雄鹰驶向深海的战舰每一封家书无不牵动着那一片清纯的心海记录着一个兵的光荣篇章因为我们是勇敢的士兵铁肩担道义无上的荣光 那一封封发黄的家书承载着历史记忆回眸着岁月的沧桑交集着成长与艰辛的经历编织着人生与梦的画廊如今我把它永久的珍藏这是人间岁月中最美的一首赞歌更是青春乐曲中的那段不朽的芳华因为我们无愧于是军人的后代一生不悔那套绿色的军装家书啊你是我们的记忆我们的青春时光… 爸爸来信摘录 （一） 今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使我想起两件事。一是你从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光荣地响应毛主席和党的号召，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奔赴海防第一线，已经五个月了。从来信中知道，这段时间你有了不少的进步，政治上，思想上都有所提高，比过去懂得许多事，增长了不少知识，我非常高兴。第二件事是;再过二十天，你就整整满十六岁了，开始由少年时期向青年时期前进了，学习锻炼自己的要求应更高了。十五个年头是跟父母在一起的，由于毛主席给了我们很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一切顺当，但是另方面经受劳动和艰苦环境的锻炼也是少的，这不能不说是个缺陷。两件事：第一件事说你开始有进步，第二件事说你过去缺乏锻炼，今后必须很好锻炼，要求高了，当了解放军战士了，更需要很好锻炼。我是这样想的，不知你认为如何？（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你爸爸讲不用寄出了，因为他不知何时有空续完。我觉得虽然没有写完，也总是和你说了一些话，比不写要强，就寄给你了。妈妈注1971.6） 　　……听说你有一段时间头痛，是否用脑过度？甚念。当然工作学习紧张，我们是要多动脑筋的，但要善于用脑，善于休息，不要成天看书看报，背讯号，搞一段时间就应休息一下，活动一下，多参加一些体力劳动。搞搞体育活动，文娱活动是必要的，望加注意。列宁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是有道理的。 你的信中有几个错别字，以后要注意：书籍的“籍”，散漫的“散”，驾驶室的“驾”，大概的“概”。 1972年1月16日 　　 （二） 你给妈妈的信我都看到了，十分高兴！从你几次来信中，能看出一年多来，你在解放军这座大熔炉里，有了不小进步，虽然还是初步的，但是已是可喜的进步，无论在政治上，思想上，文化上，业务上以及组织纪律性上都有了提高。这是给我最大的欣慰。希望你防骄防满，在这个良好开端的基础上，继续学习，继续锻炼，好好为人民服务，好好为革命贡献自己的一切！ 这次组织上要你当炊事员是对你的考验和培养，你能愉快地接受，正确对待苦与乐的问题，勇于去吃苦，敢于克服困难，我们非常高兴！正如你所说：“刀在石上磨，人在苦中练”。革命战士就是要经受各种考验，自觉地在各方面锻炼自己，不断提高革命化程度，多学几套为人民服务的本领，而烧饭做菜也是一种人人不可缺少，天天离不开的本领。我因为一当兵很快当了干部，没有正式在连队当过战士，更没有当过炊事员，加之入伍前学生出身缺乏锻炼，因此至今仍缺乏在基层工作经验，不会做起码的饭菜，只会吃现成的。到自己觉察到这个弱点之后，再想补课就困难了，因此至今仍引以为憾。希望你接受我这个教训。 　　当炊事员不是件容易的事，饭烧得香，菜做得可口，这是门科学，要虚心向老同志学技术，有机会到新华书店买本烹调学方面的书看看，引引路。当然，主要是干中学，学中干，要敢于实践。同时不要急躁，不能想一下掌握技术，要准备碰几次钉子，准备烧生饭，糊饭，菜烧得不能吃的现象，那时领导批评，同志埋怨，战士骂你。在此情况下，要虚心接受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总结经验教训，再干！革命战士不仅要在吃苦中锻炼，也要在不断碰钉子，不断遇到失败中才能炼出来。天生的炊事能手是没有的。你过去学报务，经常感到赶不队而苦恼，这可能同自己的急燥情绪，虚荣心有关。进取精神，革命英雄主义要发扬，但急燥，虚荣心理则是要不得的。对吗？ 当炊事员更要注意卫生（包括个人卫生），更要注意安全“火烛小心”，防止食物中毒，防止阶级敌人破坏，保持好水源等等。这些领导上会交待，老同志也有经验。同时要注意爱护自己身体，不要蛮干。自已的体力最多能挑五十斤担子，就不要去硬挑六十斤，一百斤担子，我可分几次挑呗！你要注意自己还不到十七岁，还正处在发育期，不要以为自己个子大，有力气就蛮干。把身体搞坏了，不仅不能很好为人民服务，反而要别人照顾自己，那不好。 　　炊事班工作杂，要起早摸黑，参加军政训练时间可能要少些，你应根据伙房工作的特点和规律去安排自己的工作，学习，训练和休息，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争取多参加军政训练，听课和集体活动。我主张你还是要抽空练习收发报，不要把它完全丢了，因为你们是无线电连，打起仗来要互相代替，一兵多用。你如能做到既是炊事员（主要的）又是报务员，对夺取战斗胜利是大有好处的。不仅是练发报，对各种军事知识，武器使用也要继续学习，因为你是一个兵，要着眼这个“兵”字，一切从打仗的需要出发，打起仗来，炊事兵除了保证伙食供应外，也要打仗，至少要能自已保护自已。 　　话要说回来，当了炊事兵主要武器是锅碗瓢铲，主要对象是柴米油盐酱醋糖，主要战场是三尺灶台。这样在报务技术上，军事技术上，训练时间少了，可能要比别的同志差一点，这是必然的，也不要紧，只要打有基础，以后一旦需要，抓紧练一下是很快可以赶上队的。但是，政治思想上，不论学习，上课时间再少，一点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相反，对炊事兵应该要求更高。 1972年2月29日 　 （三） 五月十三日寄来的虾米及附信均收到，奶奶，小兵和我都十分高兴。为什么高兴而又“十分”呢？因为今年接读你的信不多，大家想念你的缘故。 十三日是我的生日，奶奶为我煮了面条，以示祝贺，你的虾米虽然迟到，但我还是很感谢的，这两天也已吃了，质量很好。庆贺自已的生日，看看自己又长了一岁，在革命的征途上走了三十一年了，但对党对人民贡献很小，今后更应加倍努力，继续革命，以不辜负党的培养和家庭的期望，这也是我生日的一点感想。 再过一个月（六月二十日）是你二十周岁了，你们年青人朝气蓬勃，革命工作刚刚开始，前程远大。在这里我送你四句话以互勉：刻苦攻读马列书，勤学苦练要红专，紧跟党和毛主席，革命路上永向前！ 小卫下乡插队已一个半月，表现较好，很能吃苦，贫下中农都喜欢她，最近还被推选担任现金保管员。你有时间可写封信鼓励鼓励她。还有，她现已搬进新房子，两人一间。她已有一只收音机。你的袖珍半导体不用再给了，如果不用，留着以后带回家。 小兵爱体育，最近学校运动会，三级跳远获全校第一名，跳高成绩获第二名。球鞋已买了一双，你不必再给他买了。 关于争取入党问题，既要用实际行动积极争取，也要多向党小组，支部领导多谈心，汇报思想和要求，不要坐待人家发展，但也不要急燥，不要灰心，更不应因此闹情绪或苦恼。因为入党是为了更好地献身共产主义，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早参加固然是光荣是好事，但迟参加也不是不光荣，或者是落后什么的。关键在于思想上要先入党，要用共产党员标准要求自己，希很好掌握。我想你早回家探亲的目的，就是和你谈谈这件事。 香烟希望你不要吸，有些人吸一、二根，慢慢就上瘾了，吸烟不是好习惯，望你警惕上瘾！ 1975年5月27日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