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的“菜园”

宝哥

　　屋顶上，那块小小的菜园，是岳母心灵的寄托，也是她调节思绪，排解忧愁，收获满满的小天地。

说是“菜园”，似乎有点夸张。只不过是，用几个花盆和几只塑料桶排列，再与女儿墙连接在一起，围成了几个平方米。中间堆放一些泥土，留一个进出的小门，便成了小小的菜园。岳母把她的小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花盆和塑料桶里，栽上桂花、芍药、月季及草莓等，既可以当成围栏，又能够提供观赏。甚至，美化了楼顶春夏秋冬的风景。她在菜园里种上，韭菜、辣椒、棒豆、黄瓜、冬瓜、茄子、西红柿之类的作物，便长出琳琅满目，生机勃勃的瓜果蔬菜来。

不时，岳母把她的劳动成果，在“家人”群里晒出来。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又让人感到无比的欣慰啊！于是，赶紧为她点个赞，或者说几句赞美的话！说句实话，八十多岁能玩手机，晒微信图片的老人不多了。更何况，岳母除了认得自己的名字外，认识的字不多。当然，除了能拨打电话外，晒微信图片，进行语音对话，刷抖音之类的玩法，岳母是接受了孙辈们，“教授”的结果。

这样一来，我们每次去看望岳母时，都要到她的小菜园欣赏一番。

　　岳母今年八十有三，虽然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仍然行动利索。她是个苦命的人，也是个幸福的人。

从小，岳母就失去了母爱。父亲续弦之后，也没有给她留下一个弟弟妹妹。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在那个年代，她成为“独生子女”，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岳母并没有独生子女的娇气，而是从小操持家务，早早地当家为人。岳母没读过书，也没有一个工作，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但是，勤俭持家，心地善良，任劳任怨，是她的本性。她把一生的母爱，毫不保留地献给了每个子女。把她的爱心，无私地献给她的孙子孙女们。

当初，岳父在镇上粮管所上班，全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经常到全县检查粮食储备。家里家外的大事小事，几乎都落在岳母一个人身上。除了照顾五个孩子外，岳母在粮管所加工房打临工，还要种一些菜、养母猪和几头肥猪等。那个年代，岳母一家人在镇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都是岳母持家有方啊！到20世纪90年代初，在粮食部门工作一辈子的岳父，退休之时患上职业病，一直都是岳母在照顾他。

到1998年10月，病魔还是把岳父带走了。记得那年，我在中纪委杭州培训中心培训。听到岳父去世的消息，提前结束了培训任务。那时的岳母，也只有58岁。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她的内心十分痛苦。妻子很担心岳母，怕她陷入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但是，岳母无论怎样痛苦，她还是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妻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与大姐断绝了往来，与二姐走得比较亲近。为了有个照应，妻子把岳母的户口，从县外的小镇上迁了过来。孩子的小舅粮校毕业后，在粮管所工作。由于企业改制，他买断工龄自谋职业，也来到这里的一家小厂上班。

后来，大舅子一家也迁过来，共同在我们工作的城市生活。当然，兄弟姐妹能在一起生活，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起初，岳母与小舅子租房住，直到小舅子结婚生子，孩子上了小学。大舅子原先是做点小生意，离婚后独自一人带孩子确实不容易。岳母除了照小舅子的孩子外，也要兼顾给大舅子照顾孩子。一段时间，岳母把心思花费在，照顾孙子孙女身上。忙于接送孙子们上学放学，忙于为孙子们做菜做饭，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岳母做的饭菜非常好吃，孩子们都喜欢吃她做的菜。那时，只要岳母在哪家，哪家孩子都吃得白白胖胖的。我的儿子，除了我们两口子带之外，就是岳母帮助照管了。儿子小的时候，最喜欢吃岳母做的卤猪蹄、盐菜肉，所以长得白白胖胖。那时，我常与可爱的儿子开玩笑。我说：“儿子，说个谜语你猜猜吧！”儿子问：“什么谜语呀？”我说：“两父子在一起，打一城市名。”儿子想了半天，不知是哪个城市。我赶紧告诉儿子，“合肥”啊！一家人会心地笑了，数岳母笑得特别开心。

兄弟姐妹的孩子，基本都是岳母带大。在陪伴孩子们成长中，岳母是家里最大的功臣。孩子们渐渐地长大，岳母也在渐渐地变老……。

　　岳父去世之后，岳母来到我们这里，一晃已过去了二十多年。

孩子们小的时候，岳母除了带孙子之外，有时也显得无所事事。于是，妻子就鼓励她走出家门，融入城市的生活圈去。起初的时候，小镇上来的岳母显得足促不安，甚至还有些悲观。广场上活动的都是单位退休的大妈，岳母一个家庭妇女没有融入的底气，怎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呢？其实，岳母不缺城里人的气质，身上还有点知识女性的特征，甚至有人认为她是退休老师呢！

岳母心地善良，而且风趣健谈，她是一个非常有人缘的人。没有经过多久，岳母便融入了老年人群体中，参加了腰鼓队铜鼓队秧歌队，还参加了太极拳队，太极剑队呢！自从参加这些老年活动队后，岳母忙得不亦乐乎！一次，岳母的一个团队组织，要到港澳去旅游。岳母非常想去，但考虑到自己每个月只有，三百来块钱的遗孀补贴，没有旅行的费用。我和妻子知道后，决定支持岳母的港澳游。那时，香港澳门回归不久，港澳游成为潮流。

岳母参团旅行回来，特别的开心快乐！后来，岳母和她的团队，又去过几次省内外游，我们都全力支持。我们外出旅游，有时也带上岳母一起去。让老人心情愉快，不仅是做子女的孝心，而且是一份责任。我常与妻子说，只要老人提出的事，我们要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子欲孝而亲不待”啊！趁父母在的时候，尽一尽我们的孝心。

　　我们从步梯楼搬电梯楼后，大舅子和岳母搬进步梯楼。小舅子一家在附近租房住，也为岳母准备一张床，她可以随时过去住。

步梯楼紧靠一中大门，大舅子为了保障女儿读高中上大学，便进了一家企业工作，总算有一个固定的收入。岳母为了照顾，从初中升入一中重点高中的孙女，也很少到小舅子家去住。不久，小舅子媳妇考上省城一个区的公务员，他们在省城购买了商品房，一家人搬到省城去住了。那时，大舅子也申请到廉租房，只是廉租房的面积五十来个平方，只有一室一厅，祖孙三代一起住显得比较窄。为此，妻子多次与岳母商量，让她和我们一起住。无论怎样说，岳母总是不答应。在大舅子的女儿考上大学后，他们还是搬进廉租房去住了。

只是，岳母和孙女住卧室，大舅子一人住客厅，多去几个人就有点拥挤。不过，一家人高高兴兴，其乐融融，比什么都强。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不是因为房大房小的问题，而是因为岳母心里有个难解的疙瘩。我的母亲还在，岳母是担心我母亲会有想法不肯来和我们住，这是主要的原因。岳母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考虑。另一个原因是受，几千年“儿子养老”思想的影响，只有儿子家才是她的家啊！也许是，“皇帝想长子，百姓想幺儿”的思想，在岳母她们那代人中根深蒂固吧！虽然和大舅子住在一起，但岳母对小舅子一家特别挂心。时不时，她要给小舅子打电话问问情况。“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难以割舍的亲情啊！

好在，廉租房也是电梯楼，小高层，进出也很方便。岳母他们住在顶层，正好利用屋顶建成她心爱的菜园。当然，岳母在楼顶种瓜果蔬菜，不是为了节省几个菜钱，她每个月有2000元的生活费收入，一个人的生活没有多大问题。说起这点生活费，还是岳母在粮管所打十多年的临工。国家出台“二十三号”文件，专门针对这类人的情况而制定的政策。妻子专程到粮管所，查找岳母打临工的依据。一次性交足了社保基金，才为岳母办了养老保险。

有时，我与妻子开玩笑说，养个儿子再孝顺也不会，按时足额给母亲两千元生活费，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啊！

　　岳母八十多岁了，已经很少参加腰鼓队，铜鼓队的活动。

她把主要阵地和精力，转移到屋顶上那块小菜园里。她把主要的心血，倾注在花草树木里，和瓜果蔬菜上。有时，岳母也上街赶赶场买买菜。有时，也到楼下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岳母那小小的菜园，浓缩着她们那代人的勤劳与坚持，体现了她个人的存在感，也凝聚着她对土地的眷恋。我知道，岳母心里想的是：在任何时候都能让子女们感觉到，她是能干活的，能做事的，能劳动的。在子女们的心里，她是那个勤劳勤快的好母亲，永远是个有用的人。

妻子的二姐，是岳母五个孩子中，她最疼爱的一个。二姐从小到大，都是体弱多病，岳母就多一些关心。去年十月，病魔把二姐带到另一个世界。在二姐弥留之际，我就跟妻子说：她虽然是你的二姐，但她也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一切听从她丈夫和儿子的安排。妻子通情达理，什么也没有说？二姐的儿子在重庆工作，也是按儿子的安排在重庆治丧。由于路途遥远，岳母年纪又大，故没让岳母去重庆。失去了女儿，岳母悲痛欲绝。独自一人，在家悲伤流泪。朋友们知道后，纷纷到家里陪她开导她。

之后，岳母也能进行自我调整。她把对女儿的思念和悲伤，都转移到打理她的小菜园里来。据岳母说，那几天她哭累了，就去打理小菜园。打理累了，又回家哭。就这样，岳母就是靠打理小菜园中，来排解对失去女儿悲伤的。那天，岳母打理菜园时，有一只螳螂在她面前不肯离去。岳母说，那只螳螂是二姐的灵魂。它的到来是告诉岳母，天堂那边没有病痛没有折磨，让她老人家放心。岳母告诉螳螂说：“老二，你放心去吧，我再也不哭了！”于是，那只螳螂就不知去向了。

　　虽然，岳母说得神乎其神，还带有些神话般的感觉。但是，从此以后，岳母不再哭泣，不再悲伤。她要化悲痛为力量，全力打理她的小菜园。

是啊！岳母全力打理她的小菜园，在屋顶上种的蔬菜瓜果，吃起来味道浓郁。不仅，有慈祥母爱般的滋味；而且，还有温馨温暖的家的情怀；只要，岳母还在打理她的菜园，那种“家”的感觉就永远存在！

愿岳母屋顶上，那块小小的菜园，继续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