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护士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是我的叔叔！我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30年前的这段话，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针扎一样，扎着我，无数次让我呼喊着，从梦中惊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30年前，我32岁。终于遇到了一位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节骨眼儿上。我接到了一个遥远城市街道派出所民警的电话，说我父亲找到了，现在被地方民政送到了心理医院接受治疗，已经恢复了神智，身体状况良好，要求家属前去认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到电话，我千万次犹豫，悲欣交集，欲哭无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记事儿时，父亲把我高高扛在肩头，到五里外的集市，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贯穿东西的叫卖声，看着花花绿绿的物件儿，让我记忆犹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父亲不甘于贫穷，和母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餐馆。多年过去了，赔得多，赚得少，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最终母亲离家而走，父亲开始酗酒，神智颠倒，黑白不分，疯疯癫癫，四处游走，不知所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走失后，我也早早踏入社会，混迹于市井之间，饥一顿，饱一顿，有一日，无一日，有希望，没希望地过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间，就像枝头上的叶子，忽儿就绿了，忽儿就黄了，忽儿就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眼我从一个愣头小子步入了青年，就在要结婚的当儿，一个遥远的电话告诉我，我那流浪18年的父亲，被当地民政送到了心理医院接受治疗，名字为0103，在医院的帮助下，父亲又找回了当年的记忆，找回了故乡、找回了儿子的名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或许，父亲当时的心愿，只是想见儿子一面，只想让儿子叫他一声爸爸，那个曾经骄傲地把儿子扛在肩头的父亲，已经是弯腰驼背，骨瘦如柴，面目黝黑，两眼无神，没有一丝希望地看着周围和他毫不相干的一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犹豫再三，我还是踏上了火车，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一颗爱恨交织的心，辗转颠簸，终于来到了医院，在护士站，填写患者与本人关系时，我还毅然决然的写下了叔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父亲从病区出来，来到探视间，仔细地打量着我，空洞的双眸里突然亮了一下，嘴角不停地抖动，两颗硕大的泪珠在眼角滚动，就在父亲鹰爪般的手微微抬起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叔叔！我脱口而出，纵然喉咙百般哽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怔在那里，看了看身边的护士，眼神里的那缕希望瞬间消失了，随即，那两颗浑浊的泪珠顺着脸庞滚落，狠狠砸在了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探视间很静，彼此的急促呼吸声都能听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久的沉默，在几十年隔阂的中间，又添了一把锁，让那短暂的探视时间，度日如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很知趣，第一时间触摸到了儿子的态度。也把这次会面的时间减少到最短，就蹒跚地返回病房了，只留下一个高高隆起的驼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我也到了父亲当年的年龄，脑海里那位，曾经扛着我逛集市的父亲越来越清晰，那两颗浑浊的眼泪，也越来越大，砸在我的心里，让我忐忑不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什么羁绊了我的心？是什么让我这样懦弱？是什么让我丧失了做儿子的勇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哭着、喊着，要爸爸时。0103号已经与我阴阳相隔了，痛哉！悲哉！呼天抢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不起，爸爸！！！</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